　　管家在前引路，安柔在后，两人往皓都住的院落走去。

　　「侍中府上倒是简朴，」安柔望了望只栽植了些常绿树木的庭院。「瞧着别有一番素雅风致。」

　　「让安柔姑娘见笑了。」管家察觉到安柔停下了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郎君一个月中，宿在宫中的日子多着，难得有几天歇在家里。」

　　「就是歇在家里，也多半是在书房考究学问。」管家一笑。「院里的景致，若不是家里偶尔有客，总不能荒烟漫草惹人笑话，否则郎君多半连这些树木都不叫栽种的。」

　　「侍中大人真乃国之栋梁。」安柔叹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柔这一番话倒叫管家心下揣揣……莫不是藉着称赞郎君勤勉为国，针砭小郎君只知道纠结儿女情长，执拗着不愿意接受公主和亲这事儿吧……

　　安柔虽然年岁不大，公主也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但是自幼在宫里服侍，仰人鼻息的奴仆无关年纪，侍奉的日子长了，即便不愿，自然也知晓人心鬼蜮，言外之意。

　　「奴婢不过是说出心中所想，您莫要多心。」顿了顿，她又开口。「奴婢的心思，如皓统领并无二致。只是此乃国之大事，奴婢也只敢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的。」

　　她倒不是悲叹自己也得陪嫁去遥远蛮荒的草原，只是每每思及自己主子和皓统领的情意，又是这般造化弄人，也不免唏嘘。

　　「诶，安柔姑娘说得是。」管家躬身。「倒是老汉想岔了。」

　　「老先生言重了。」安柔轻轻一笑，也还了一礼。「还请老先生带奴婢去见皓统领吧。」

　　两人来到皓都的房门前，管家先在门上轻扣了几下。

　　「小郎君，」管家清了清喉咙。「小郎君，您有客。」

　　门内悄无声息，管家抱歉地看着安柔。

　　「皓统领，」安柔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之后，也轻扣了两下门板。「皓统领，奴婢安柔，奉公主令过府打扰。」

　　见门内还是没有响动，安柔有些狐疑地看着管家。

　　「怪了……」管家咕哝。「也没见小郎君出门呀……」

　　两人正面面相觑时，紧闭的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安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皓都本就身材高大，若再加上面无表情地逼到面前，带来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皓统领……」安柔讷讷问好。「皓统领安好。」

　　「公主……有何吩咐？」皓都低头看着安柔。

　　「奴婢奉公主令，来询问皓统领明日休沐，是否愿意陪公主出宫前往考察农桑？」

　　「……」皓都沉沉地望着安柔，好半晌才开口。「公主要出宫？」

　　「……是，」安柔偷偷咽了咽喉间不存在的硬块。「公主说，她有一阵子没去看看了，很是挂心。」

　　见惯了皓统领和公主一处时柔和放松的表情，安柔差一点就忘了，眼前的郎君其实是杀手出身，手上剑下不知道收了多少人命。

　　现在的皓郎君又更吓人了……面上、身上那股森森寒气，莫说不近人情，倒更像是人间阎罗了。

　　半晌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人看的皓都着实让人发怵，连看着他长大的管家也心下打鼓。

　　「若是皓统领……」安柔嗫嚅着。「有其他要务……」

　　「无事。」皓都音调平板地回话。「公主希望几时出发？臣驾车迎接。」

　　「是吗……那……甚好。」安柔眨眨眼，又清了清喉咙。「公主计划明日陪皇后用完午膳出发，大约是未时，在望仙门等候皓统领，不知可否？」

　　「未时，望仙门。」皓都冷淡的表情丝毫未变。「臣明白了。」

　　「那就……有劳皓统领了。」安柔福了一福。「奴婢这就回宫，向公主覆命。」

　　「……」皓都喉头动了一动，脚步往前微微挪了挪，像是要跟上安柔，却又踉踉跄跄地停住了。

　　安柔自然注意到了皓都的动作，她的眼神软了一些。

　　「皓统领……可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回去给公主？」她柔声问。

　　「我……」

　　「皓统领请吩咐，」安柔行了一礼。「奴婢铁定把话给您带到。」

　　「我……」皓都的双手在腿侧握拳，终于还是松了开来。

　　「臣并没有什么话要麻烦安柔姑娘。」

　　「只是要请安柔姑娘转告公主，臣明日未时前往迎接公主。」

　　「奴婢记下了。」

　　「还有，明日恐怕要下雨，请莫要忘了替公主准备雨具，穿得暖和些。」

　　「奴婢也记下了，多谢皓统领费心。」

　　「还有……」

　　「皓统领请说？」

　　「……」皓都的薄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无事了。」

　　「那么奴婢告辞了。」安柔深深福下身去。

　　「安柔姑娘请，」管家让了让。「老汉送您出去。」

　　「有劳老先生。」安柔又对皓都微微点头行礼，这才转身跟上管家的脚步。

　　即便走开一段距离了，安柔还是能感觉到皓都的眼神跟着自己。

　　「小郎君……失态了。」管家踌躇着。「若对安柔姑娘有不礼貌的地方，还请姑娘看在……看在小郎君近来心绪不佳的份儿上，不要和他计较。」

　　「老先生言重了，」安柔微笑。「奴婢并没有觉得皓统领有什么不妥。」

　　「那便……」管家嗫嚅着。「那便好。」

　　「老先生请留步吧，」安柔停下脚步，杜府大门已经在眼前。「奴婢自己出去即可。」

　　「那么……老汉便失礼了。」管家拱拱手。

　　「言重了。」安柔回了一礼，便要往大门口走去。

　　「安柔姑娘。」

　　安柔转过身，「老先生何事？」

　　「公主舍身为天下，老汉虽是蝼蚁百姓，也感念公主高义。」管家微微红了眼眶。「安柔姑娘想必是要随公主远赴草原的……老汉什么也帮不上，唯有每日祈求上苍，庇佑公主，庇佑姑娘了。请姑娘务必珍重自身，也照顾好公主。」

　　「承老先生吉言，公主定能在阿诗勒部，为两国邦谊效力。」安柔顿了顿。

　　「皓统领……」她轻声道。「也劳烦侍中大人和老先生多加照看了。」

　　「老汉定当竭尽所能。」

　　「也希望老先生安康顺遂。」安柔躬身。「那么奴婢先回宫了。」

　　管家看着女孩娇小的身子往外走去，不免深深叹息。

　　「多好的小娘子……」他喃喃低语。「怎么就……就没个好结果呢……」

To be continued.

情愿 CH.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