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继续沉默地前行,算是默许。
于是,深山的暮色中,出现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一个穿着破旧瑶族服饰、背影孤寂的青年,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一个身着素白长裙、气质空灵疏离的女子,静静地跟在后方三步之遥。
两人间无半句交谈,只剩脚步声混着山林野响。
回到那间简陋得只能遮风挡雨的小屋,阿坤自顾自地走到角落,那里铺着一些干草,就是他睡觉的地方。
他蜷缩下去,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进入了浅眠——一种随时可以惊醒的睡眠状态。
珞泞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她不需要睡眠,只是抬头,望向渐渐浮现出星辰的夜空。
这里的星辰,不算澄澈璀璨,却别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她感受着脚下粗糙的土地,呼吸着带着夜晚凉意的空气,听着屋内青年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寨子隐约传来的狗吠与人语。
这就是“人间”啊。
她的心神,依旧冰冷如初。
但那名为“兴趣”的种子,已经埋下。
她想知道,这个空壳一般的灵魂,能否被重新填满?
那被宿命反复蹂躏的轨迹,是否真的能够被改变?
夜色渐深,星光洒落在她的侧脸上,映照不出任何情绪。
……
晨光划破笼罩山林的薄雾,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林间。
清脆的鸟鸣取代了夜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苏醒后散发的气息,混合着泥土被夜露浸润后的土腥味。
珞泞静立在猎人小屋外的那棵老榕树下,她无需睡眠,昨夜一整晚,她都在“感受”这个名为巴乃的地方,同时,她也分出一缕神识,始终观察着屋内那个浅眠的阿坤。
他的睡眠真的很浅,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都会让他瞬间惊醒。
呼吸绵长平稳,肌肉线条却始终绷着微妙的紧绷感,藏着随时可爆发的劲儿。
这是一种长期处于危险环境中形成的本能,即使失去了记忆,这本能也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
屋内传来窸窣的响动,是干草被压折的声音。
片刻后,阿坤从低矮的门框里弯身走了出来。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微微眯了眯眼,长密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淡阴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破旧衣裤,赤着脚,踩在带着露水的冰凉地面上。
他看到了榕树下的珞泞,脚步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她站在那里,与榕树、石头一样,是这片环境的一部分。
他移开目光,径直走向屋后不远处的一处小泉眼,掬起冰冷的泉水,胡乱地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珞泞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动作带着利落,每一个举动都只为了达成最基本的目的——清洁、生存。
没有冗余,没有情绪。
洗完脸,阿坤直起身,水珠沿着他略显凌乱的黑发梢滴落。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