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吴邪

过了一会儿，张念初似乎是有所感应，“走吧，他们要出来了。”

话音落时，她已利落地坐进后座。

几乎同时，阿宁从另一侧迅速拉开前座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动作干净利落，目光警惕地扫过窗外荒凉的景象。

驾驶座上原本待命的司机得到示意，立刻发动引擎，车子低吼着冲了出去，精准地划向疗养院那扇锈蚀斑驳的铁门。

车头刚掠过门口，三道身影便从幽暗的楼洞中疾奔而出——张起灵一马当先，身影快得几乎拖出残影，拉开车门便坐进张念初身侧，带来一股裹挟着地下尘埃与陈旧风险的微凉气息。黑瞎子如影随形，从另一侧轻巧滑入。

两人上车，车门却未关严。吴邪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眼看指尖要够到门边，车身却恰巧又向前蹿了一小段，让他再次扑空。

这“恰好”的时机，张念初都要以为是故意的了，吴邪只得咬牙再加速，略显狼狈地扒住车门框，用力将自己拽了上来，砰地关上门。

“吴老板？” 阿宁从前座副驾转过头，目光落在喘着粗气的吴邪脸上，语调平稳，听不出波澜，唯有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了一下。

吴邪抬头，撞进阿宁的视线，惊讶明显掠过眼底：“阿宁？！你怎么……” 他话音顿住，迅速反应过来，眼中的惊讶沉淀为复杂的了然和警惕，深处或许还藏着一丝被隐瞒的涩意。

“在杭州装得那么滴水不漏，”阿宁嘴角牵起一个近乎职业化的浅淡弧度，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转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景象，“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所以，之前的合作邀请，那些话……都只是为了试探我？”吴邪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紧锁阿宁的侧脸，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哪怕一丝真实情绪。

阿宁没有立刻回应。车子轧过一处坑洼，微微颠簸。她伸手扶了一下前方仪表盘，稳住身形，才淡淡开口：“看来，‘天真’这个词，确实不太适合现在的你了。”

这话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说完她便不再看他，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疏离而冷冽。

吴邪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幸亏我动作快，”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服输的劲头，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对她出现在此的复杂心绪，“不然，真要被你绕进去了。”

“彼此彼此。”阿宁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平稳依旧，“你在疗养院找到什么了？”

吴邪下意识将东西搂得更紧，脱口道：“重要的不是已经被你们先得手了吗？”

说完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与阿宁可能在镜中对视的视线。

车内空气短暂地凝滞，只剩下引擎的低吼与轮胎碾过碎石的噪音。

张念初静静旁观着这暗流涌动的交锋，未置一词。

她侧首看向身边的张起灵。他额发微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潜入险地后尚未完全平复的冷冽气场依然可感。

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搁在膝头的手。他的手有些凉，指骨分明，沾染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尘灰。

张起灵眼睫微垂，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没有抽离，反而动了动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极轻地摩挲了两下，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与抚慰。

“姑奶奶，你怎么也来了？”吴邪的注意力这时转向张念初，有些疑惑。

没等张念初回答，黑瞎子便笑着插话，语带调侃：“这还用问？自然是‘情深意重，舍命相随’啊！” 他说着，戏谑地瞥了一眼张起灵。

张念初面色沉静，只淡淡道：“是相随，至于‘舍命’……” 她眼风轻轻掠过身旁人，“倒也不必。”

语气里是从容的底气，以及对身边人绝对的信任。

张起灵摩挲她手背的动作略顿，随即更坚定地回握。

前座，阿宁的目光似乎借由车窗玻璃的微弱反光，极快地掠过后方那交握的双手，又迅速归于前方道路的沉寂。

吴邪则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死紧，视线在车内几人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阿宁冷然却难掩疲惫的侧影上，眼底情绪翻腾——有被算计的气恼，有对前路的重重疑虑，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理清的、对她身处此间复杂立场的无端牵念。

车窗外，格尔木荒芜的夜色被车灯撕裂，疗养院的诡谲被暂时甩在身后，然而车内弥漫的微妙张力与未尽之言，却随着车轮滚滚，驶向更深不可测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