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像无声的藤蔓,顺着霍格沃茨城堡的石缝攀援而上。铅灰色的天空低悬着,偶尔有几片枯槁的橡树叶被冷风卷着,重重砸在布满水汽的窗玻璃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壁炉里,火焰有气无力地舔舐着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渗入骨髓的凉。
Linda蜷缩在角落的扶手椅里,膝盖上摊着一本《魔法药剂与药水》,但她的视线却没落在书页上。她的目光穿过跳跃的火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和赫敏争论算术占卜题的“麦珊·比利”身上。
那不是真正的麦珊。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Linda的胃里,让她想起自己最讨厌的那种黏糊糊的触感——就像不小心踩碎了雨后爬满台阶的鼻涕虫,那种湿滑又恶心的感觉,总是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真正的麦珊·比利,那个出身纯血家族、总是用鼻孔看她和赫敏、热衷于往斯莱特林的餐桌跑的格兰芬多女孩,已经失踪快两周了。而现在坐在那里的,是卡利。
是她在亲世代最好的朋友,是那个在格兰芬多塔楼里会偷偷塞给她薰衣草干花、会在她被詹姆他们起哄时站出来维护她、会在黑湖边听她倾诉对未来的恐惧的卡利。
也是那个在她“死”后,为了追寻更强大的力量,最终拥有了黑魔标记的卡利。
“Linda?你又走神了。”赫敏的声音把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女孩皱着眉推了推眼镜,“你这两天都怪怪的,是不是因为……麦珊?”
Linda收回目光,湖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没什么,可能只是有点冷。”
赫敏显然不相信这个借口,但她还没来得及追问,那边的“麦珊”就突然站起身,径直朝她们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惯有的、对Linda和赫敏的轻蔑表情,语气也带着几分刻意的傲慢:“波特,韦斯莱说要借你的《魔法史》笔记,他自己的又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这是卡利在人前的伪装,完美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她模仿着麦珊的语调,模仿着她微微仰头看人时的姿态,甚至连那些细微的、看不起非纯血的眼神都学得惟妙惟肖。
Linda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从书包里抽出笔记递过去,声音平淡无波:“给你。”
“麦珊”接过笔记,指尖在碰到Linda手指的瞬间,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只有她们两人能懂的熟稔,像极了当年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卡利总爱做的小动作。
“谢了。”她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自始至终没看赫敏一眼,完美复刻了麦珊的刻薄。
但Linda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那双属于卡利的眼睛,一定在背后牢牢地盯着她。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着,既熟悉又危险。
晚上回到寝室,赫敏去了图书馆,房间里只剩下Linda和“麦珊”。门刚关上,“麦珊”脸上的傲慢就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她走到Linda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她手里。
布包里传来干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Linda打开一看,是一小捧风干的薰衣草,紫色的花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知道你喜欢。”卡利的声音放得很轻,不再是模仿麦珊的尖利,而是带着她原本的、微微沙哑的质感,“在禁林边缘找到的,比这里的香。”
Linda捏着那捧薰衣草,指尖有些发颤。亲世代的记忆像被打翻的墨水,瞬间晕染开来——那年她十二岁,第一次在草药课上见到薰衣草,就被那种味道吸引,卡利记住了,从此总能在各种时候给她带一小束新鲜的,或是做成干花放在她的书桌上。
那时候的阳光总是很暖,詹姆他们吵吵闹闹,卡利会坐在她身边,一边吐槽掠夺者们的幼稚,一边偷偷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笔记。那些日子,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为数不多能暂时忘记“剧情”、忘记“拯救”、只做一个普通女孩的时光。
“卡利,你到底想做什么?”Linda抬起头,她的眼眸在灯光下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要变成麦珊混进来?你在霍格沃茨里……到底在做什么?”
卡利笑了笑,伸手想去碰Linda的头发,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但Linda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开了。
卡利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染上了一层阴郁。“做什么?”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当然是来看你,Linda。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高兴?”Linda的声音有些发紧,“看着你伪装成别人,看着你……做那些食死徒才会做的事?我怎么可能高兴?”
她不是没有察觉。这两周里,卡利总是在深夜悄悄离开寝室,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像是从某些黑暗角落沾染上的尘土味;她会在走廊里和某些斯莱特林学生交换隐晦的眼神;有一次,Linda甚至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小瓶泛着绿光的药剂,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卡利的脸色沉了下来:“食死徒做的事?Linda,你忘了是谁在你被那些人用索命咒击中时,是我抱着你冰冷的身体哭到昏厥吗?你忘了是谁为了找到复活你的方法,才不得不踏入那些黑暗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抓着Linda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如果不是为了变得足够强大,能保护你,能对抗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Linda被她抓得生疼,心里却更疼。她知道卡利说的是真的。当年在麻瓜商店,为了救那个麻瓜小女孩,她被食死徒的索命咒击中,得知她的死讯以后,卡利几乎疯了,她“死”后的那几年,卡利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痛苦,才会选择加入那个她曾经无比鄙夷的组织?
可是……
“那不是借口,卡利。”Linda艰难地开口,试图挣脱她的手,“你加入他们,做那些伤害别人的事,这和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有什么区别?”
卡利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是Linda从未见过的偏执和疯狂:“只要能保护你,我不在乎变成什么样子。那些人,那些麻瓜,那些挡路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Linda,只有你。”
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占有欲,让Linda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她一直知道卡利对自己很好,好到超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但她从未深思过那背后的含义。直到现在,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才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让她无法呼吸的情感。
“我不是你唯一的责任,卡利。”Linda的声音有些发颤,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是活在过去,更不是活在仇恨里。”
卡利突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疯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落寞。“你还是不懂。”她低声说,“在你‘死’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已经停了。”
那天晚上,Linda一夜没睡。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浓的夜色,手里紧紧攥着那捧薰衣草。干燥的花瓣被捏得粉碎,香气却依旧萦绕在鼻尖,像是卡利无声的叹息。
她想起了哈利,想起了詹姆和莉莉,想起了赫敏和罗恩,想起了所有她在这个时代认识的朋友。他们都是她想要保护的人,是她努力想要改写命运的理由。可是卡利呢?
卡利是不同的。
在这个充满了“剧情人物”的世界里,卡利是唯一一个不属于原著、却和她有着真实羁绊的人。和卡利在一起的时光,她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不用算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不用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揭穿。她可以只是Linda,不是“知道一切的穿越者”,不是“波特家的养女”。
这种感觉太珍贵了,珍贵到让她犹豫,让她想要自欺欺人。也许……也许卡利只是一时走错了路?也许她可以慢慢劝她回头?
可是理智又在不停地提醒她:卡利是食死徒。她现在就在霍格沃茨里,在做着和食死徒有关的事情。这意味着危险,不仅仅是对她自己,更是对她身边所有的人。
她纠结了两天。这两天里,卡利依旧在人前扮演着麦珊,对她冷嘲热讽;私下里却又变回那个熟悉的卡利,给她带她喜欢的蜂蜜公爵糖果,在她看书时安静地坐在旁边。这种分裂的相处模式,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Linda的心。
直到第三天早上,她看到一个赫奇帕奇的学生不小心撞到了“麦珊”,被对方用一种近乎恶毒的眼神瞪着,嘴里还低声骂了一句“肮脏的混血”。那一刻,Linda突然清醒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卡利,至少,不再是了。那个曾经会为了她挺身而出、哪怕面对的是强大的对手也毫不畏惧的卡利,已经被黑暗吞噬了太多。而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放任这种黑暗在霍格沃茨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转身朝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走去。念出口令“柠檬雪宝”以后,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螺旋楼梯旋转上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她恐高,这样不断向上的视角让她有些头晕,但她没有停下。
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温暖,充满了凤凰福克斯羽毛的香气。老人坐在办公桌后,慈祥的蓝眼睛看着她,仿佛早已知道她会来。
“坐吧,孩子。”邓布利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想,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Linda咬了咬嘴唇,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亲世代的卡利,她的“死亡”,卡利加入食死徒,以及现在她伪装成麦珊混入霍格沃茨的事。她的声音好几次都哽咽了,尤其是在说到那些和卡利一起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时。
邓布利多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从糖果盒里拿出一根柠檬雪宝,递给她。
“这一定很难受,Linda。”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量,“失去朋友,或者看着朋友走上歧路,都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Linda接过糖果,却没有吃,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
“不,你没有做错。”邓布利多摇了摇头,蓝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选择正义,往往比选择安逸更需要勇气。你很勇敢,Linda。”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卡利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虽然其中可能有很多不得已,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是背叛,而是在试图阻止更多的伤害发生。这恰恰是对你们曾经友谊的尊重。”
“可是……”
“我会处理好的,孩子。”邓布利多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你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这不是你的责任。”
他的目光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Linda心中的寒意和迷茫。她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离开校长办公室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真正的麦珊·比利被发现躺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门口。她看起来神情恍惚,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话,像是“黑色的影子”、“别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庞弗雷夫人检查后,说她被施了强力的“一忘皆空”咒,而且施咒者的态度非常粗暴,对她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刺激。校医没办法处理,只能联系了她的家人,把她送去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据说整个学期都只能待在那里接受治疗了。
没有人知道麦珊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伪装成她的人去了哪里。只有Linda知道,这是邓布利多处理的结果。
她站在窗前,看着雨丝被寒风卷成一团团白雾,心里五味杂陈。卡利走了,或许是被邓布利多赶走了,或许是她自己离开了。无论如何,霍格沃茨暂时安全了。
可是,她心里某个角落,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拿出那捧已经变得干枯的薰衣草,轻轻撒在了窗外的泥土里。紫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很快就和泥土融为一体。
“再见了,卡利。”Linda低声说,湖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灰蒙蒙的天空,绿色的眼眸里却仿佛有泪光在闪烁,“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救赎。”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仿佛预示着一个更加严酷的冬天即将到来。而Linda知道,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