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不好过。剑上的火焰已经黯淡了一半,持剑的右臂因为多次硬碰硬的格挡而麻木颤抖。野猪王的甲壳上终于出现了几道裂纹——是她用尽全力在同一位置反复斩击的结果,但离击穿还差得远。
更糟的是,其他四只兽开始改变策略。
它们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围攻白铃。
山猫从左侧扑击,利爪直取咽喉;山狼从右侧喷出涎水弹,封锁闪避空间;巨熊在后方拍击地面,震荡波让她下盘不稳;而野猪王,正面发动了最凶猛的一次冲锋。
四面楚歌。
白铃深吸一口气,剑横在胸前。火焰压缩到极致,从金白转为炽金——这是她能调动的最后能量,这一剑之后,她会彻底力竭。
但就在她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
井里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某种更奇异的能量喷发。光柱从井口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在空中散成无数光点,像一场逆行的雪。
光点飘落,触及地面、触及废墟、触及所有人……和所有兽。
时间仿佛静止了。
野猪王的冲锋停在了半途,暗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山猫和山狼的动作僵住,像被无形的丝线缠住。巨熊抬起的熊掌迟迟没有落下。
光点继续飘落。
落在夜无言的伤口上,伤口止血、愈合,留下浅浅的疤痕。落在凌瞳莉脸上,血痕消失,疲惫感消退。落在夏沐荷断掉的法杖上,断裂处竟然开始缓慢生长、连接。
落在白铃身上,力竭的虚脱感被温和的能量填充,赤霄剑上的火焰重新燃起。
也落在五只兽身上。
野猪王眼中的疯狂开始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属于野兽的野性光芒。山猫和山狼停止攻击,困惑地甩着头,像从噩梦中醒来。巨熊放下熊掌,发出低低的呜咽。
它们体内的晶源能量……被“净化”了。
不是驱散,是某种更高级的、将狂暴混乱的能量重新梳理、归于平静的操作。
所有人都看向井口。
白思芊抱着素素,正坐在井边。
素素在她怀里,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它体内的乳白色晶源不再疯狂脉动,而是以一种温和的、与生命节奏同步的方式缓缓流转。
“你……”白铃看着她,说不出话。
白思芊站了起来,脚步虚浮了一下,但很快站稳。她看向那五只渐渐恢复理智的晶源兽——它们不再有敌意,只是困惑地站在原地,像迷路的孩子。
“它们的晶源融合是单向的,不可逆。”她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但我暂时冻结了融合进程,清除了能量中的‘污染’。现在它们只是比较强的野兽,不会再主动攻击人类。”
她顿了顿:“但效果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后,晶源会重新活化,它们会再次失控。到时候……”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失控的野兽,必须被处理。这是判行局的规矩,也是保护其他生命的必要措施。
李墨和李泉走到白思芊面前。兄弟俩看着她,又看看她怀里的素素,眼眶都红了。
“素素它……”
“暂时稳定了。”白思芊将白蛇递给李墨,“我冻结了它体内晶源的活性,减轻了痛苦,也延缓了侵蚀速度。但根治需要专业的医疗设备,越快越好。”
李墨小心翼翼地接过素素,手指轻抚它冰凉的鳞片。素素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倒映出他的脸,信子轻轻吐出,碰了碰他的手指。
像在说:我没事。
这个在荒野中挣扎了十几年的硬汉,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李泉也哭了。他拄着拐杖走到哥哥身边,两人看着素素,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白铃收起剑,走到白思芊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刚才做了什么?那种规模的净化……”
“利用了井下的晶源矿脉。”白思芊同样压低声音说,“矿脉虽然贫瘠,但能量属性很纯净。我用能量作为‘导体’,将矿脉的能量引导出来,以素素体内的晶源作为‘共鸣器’,放大成净化场。”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白铃知道那有多难——精确的能量控制,对晶源属性的深刻理解,还有在战斗中保持绝对冷静的心态。换作判行局任何一个A级能力者,都未必能做到。
“你透支了多少?”白铃看着她平静的脸。
“不多。”白思芊推了推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光,“什么事都没有。”
她在说谎。白铃能看出来——那微微颤抖的手指,那过于平静的呼吸,那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力压抑的不知名的情绪。
但她没有戳穿。只是默默站到白思芊身侧,用身体支撑着她全部的重量。
接下来的善后工作很繁琐。
五只暂时恢复理智的野兽需要安置。白铃联系了判行局的支援部,他们会派专人来捕捉、评估,然后决定是收容还是……处理。
李墨和李泉需要带走。他们收拾了工作室里的重要资料——十几本笔记,几十个实验样本,还有素素的各种数据记录。兄弟俩很配合,甚至主动提供了控制村里其他晶源兽的能量控制器。
“这些野兽……其实都是好孩子。”李墨抚摸着蹲在他脚边的一只山狼——它现在温顺得像条大狗,“只是被我们强行改变了命运。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别杀它们。”
白铃点头:“判行局有专门的保护区。如果能通过评估,它们可以在那里安度余生。”
李墨深深鞠躬:“谢谢。”
下午,支援队到了。
五只巨兽被麻醉后装进特制的运输车。村里的其他动物——大约二十几只,包括改造过的野猪、鹿、甚至几只鸟——也被一并带走。它们会在保护区接受观察,如果确认没有危害,就会被放归适合的生态环境。
李墨和李泉抱着素素,登上了另一辆车。临上车前,李墨回头看向这片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废墟。
风吹过,荒草摇曳,断壁残垣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个曾经有过欢笑、有过希望、最终只剩下痛苦和坚持的地方,今天之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哥。”李泉轻声说,“我们还会回来吗?”
李墨沉默了很久,然后摇头。
“不回来了。”他说,“有些地方,只适合留在记忆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村子,转身,上车。
车门关闭,引擎启动,车队缓缓驶离。
白铃五人没有立刻离开。他们站在村口,看着车队消失在盘山路的尽头,看着夕阳将整片山谷染成血色。
“我们也该走了。”白铃说,“天快黑了。”
五人转身,踏上来时的路——虽然被泥石流截断,但支援队开辟了一条临时小道,勉强可以通行。
走出一段距离后,白思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怎么了?”夏沐荷问。
白思芊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那片渐渐被暮色吞没的废墟,瞳孔里倒映着最后一点天光。
然后,她听见了。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从群山深处,传来歌声。
不是幻觉,是真的歌声。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清亮,一个低沉,和着山风,唱着古老的、没有歌词的调子。那调子很慢,很悠长,像在诉说,又像在告别。
李墨和李泉。
他们在唱给这片山听,唱给这片土地听,唱给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岁月听。
歌声在群山间回荡,撞上山壁,化作回声;回声与回声重叠,变得模糊、空灵,最后融进风声里,再也分不清是歌声,还是山在叹息。
群山用寂静回唱。
因为有的声音太脆弱,太轻浅,太不该被分享。
只能埋在心里,化成种子,等来年春天,或许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出一朵小小的、倔强的花。
白思芊转身,跟上队友的脚步。
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夜幕降临。
但前方的路,被支援队的车灯照亮,像一条通往远方的、温暖的光河。
而群山,在身后沉默。
永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