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来了两个?”易卜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只来了两个。”乌鸦确认道,“来的是苏家主,和谢家主。”
苏暮雨。谢星眠。
易卜缓缓踱步至窗边。
国丈府邸的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沉默耸立,勾勒着权力森严的轮廓。曾立于此地,他只觉江山在握,棋局随心。
可今夜,站在这守卫重重、阵法密布的深堂,一股寒意却自心底渗出来,爬满四肢百骸。
那是性命受到威胁时,本能的警觉。
更是对那两位正朝天启城而来的、代表着暗河新一代最高战力与意志的“凶器”,最直观的危机预感。
“新上任的苏家家主,和谢家主......”
易卜望着窗外沉黯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高墙,看见那两道渐行渐近的身影:
“他们,这是径直冲我来了。”
乌鸦的头颅更低了些,声音压得极细,带着一丝刻意的试探:“属下听闻,那苏暮雨与谢星眠之间,似有超乎寻常的情谊纠葛?或可......从此处着手,加以利用?”
“利用?”
易卜搁在冰凉窗台上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泄露了主人心底那丝并不平静的焦躁:
“你的想法,方向不错。”
他转过身,烛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明暗不定,眼底深处闪烁着属于老辣棋手的冷光:
“一把只知饮血的、纯粹的刀,固然锋利无匹。可若是这刀生了情......”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见:“那刀锋,或许会因牵挂而迟疑,因守护而出现破绽。”
“情之一字,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负累,却也最易成为撬动的缝隙、精心设局的陷阱。”
“然而,”易卜话音陡转,锐利目光直刺乌鸦,“这一切的前提是,那所谓的‘感情’,当真能炼成穿心的软肋。”
他想起了水官拼死带回的、关于黄泉当铺那一战的零星描述。
那位看似低调内敛、救死扶伤的谢家主,出手之果决狠辣,算计之深沉老道,哪里像是作为“致命软肋”的样子?
某种程度上,这情报稀少、行事诡谲难测的女子,或许比野心昭彰的苏昌河、原则分明的苏暮雨,更加棘手。
因为未知,往往意味着最大的变数。
影宗经营数百年,“万卷楼”中积存的情报浩如烟海。
苏昌河如何自尸山血海的“无名者”中爬出,其性中的桀骜、野心与偏执;苏暮雨身为无剑城遗孤的惨痛过往,其恪守的“傀”之责与骨子里深藏的“重情”底色......
桩桩件件,皆有卷可查,有迹可循。他们的强大,他们的弱点,似乎都已被标注在无形的棋盘上。
唯独这个谢星眠。
她的过去云遮雾绕,医术毒术师承成谜,实力深浅难测,就连她与苏暮雨、苏昌河之间那微妙难言的关系,也远非“情谊纠葛”四字可简单概括。
她像一滴坠入白水的墨,看似融于暗河,却始终保持着自身幽邃难辨的洇染轨迹。
易卜沉默良久,最终,那抹疲惫被更深沉的冷厉取代。他拂袖,仿佛掸去窗台上并不存在的尘,也拂去了心头最后一丝踌躇。
“罢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堂中,也砸向那即将到来的风雨,“无论来的是哪一把刀,终究只是兵器。”
“既为兵器,便该知晓本分。若心存反噬之意.....”
易卜眼中寒光骤盛,那属于影宗掌权者、曾搅动北离暗面风云数十载的威严与决绝,再次凝如实质。
“我影宗既能铸刀,自然也有的是法子——”
“让不安分的刀,彻底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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