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与此同时，在神龙门外门区域一处清幽僻静的精舍内，顾瑾天和林煜轩被安置在两张相邻的竹榻上。锋虔看着他们沉睡的面容，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不知是福是缘……好生歇息吧。”他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竹制的窗棂透进薄暮的微光，将室内染上一层朦胧的昏黄。精舍内陈设极为简单，两张竹榻，一张木桌，两把竹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山巅的凛冽寒意。
锋虔轻轻带上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竹榻上，顾瑾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动作不疾不徐，深邃的眸子平静地环视着这间陌生而清冷的屋子。目光落在旁边竹榻上仍在昏睡的林煜轩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暮霭沉沉的群山轮廓，山风无声地拂过窗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内心却如幽潭投入石子。神龙门……那些首座长老审视的目光，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就在这时，林煜轩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随即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简陋的屋顶横梁。记忆之中——尸山血海、虹桥巨兽、恢弘大殿，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消息……
“啊！”他低呼一声，几乎是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惶与悲恸。
顾瑾天看着林煜轩剧烈颤抖的肩膀和瞬间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低沉而稳定地开口：“煜轩……”
林煜轩猛地转头，看到顾瑾天，声音带着哭腔：“瑾天！他们……他们都……锋虔师兄说……尸山……”
顾瑾天伸出手，轻轻按在林煜轩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我知道。我们都听到了。”
“知道？你怎么……怎么还能……”林煜轩看着顾瑾天那过于平静的脸，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他想质问顾瑾天为何能如此镇定。
顾瑾天沉默了片刻，目光移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哭喊无济于事。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他顿了顿，“而且，血仇未报。”
“报仇？”林煜轩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像火种，暂时点燃了他眼中的绝望，“对！报仇！”他擦去眼泪，，“可是瑾天，我们……我们现在在哪？”
“神龙门外门。”顾瑾天的回答简洁明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被暮霭笼罩的群山轮廓，山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掌门和几位首座让我们留在这里三年，先打基础。”
“三年？”林煜轩也下了床，走到顾瑾天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一派仙家气象，却更衬得他们如同漂泊的孤舟，“我们……能行吗？他们肯教我们本事？”要知道在他们这些乡村里的孩子来说神龙门就如同神仙一般的存在。
“既然留下了我们，又允诺三年的时间内择师，自然会有人教。”顾瑾天的语气笃定，似乎对神龙门的安排并无疑虑。他看着远处隐没在云雾中的几座奇峰，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林煜轩无法捕捉。
就在这时，精舍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两位师弟醒了吗？”是锋虔的声音，温和依旧。
顾瑾天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应道：“锋虔师兄，请进。”
门被推开，锋虔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他清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看到林煜轩红肿的眼眶和顾瑾天平静却难掩疲惫的神色，心中了然，却体贴地没有多问，只将食盒放在桌上：“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外门清苦，粗茶淡饭，你们将就些。”
“多谢师兄。”顾瑾天和林煜轩齐声道谢。
锋虔摆好碗筷，看着两人坐下，才开口道：“樯笙师叔已知你们醒了。师叔负责外门弟子的基础教导。明早卯时初刻，你们需到精舍后的演武场集合，樯笙师叔会亲自教导你们入门功课，不得迟到。”
“好。”顾瑾天淡淡的应了一声。
林煜轩也连忙点头：“我们记住了。”
锋虔点点头：“那就好。吃完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外门修行虽为基础，却也丝毫懈怠不得。”他交代完，便不再打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精舍内再次只剩下两人。食物的热气袅袅升起，散发着朴素的香气，却难以驱散弥漫在两人心头的沉重与迷茫。林煜轩看着碗里的饭菜，毫无胃口，心中被复仇的念头和对未来的不安反复撕扯。
顾瑾天拿起筷子，沉默地吃着。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却透过食物的热气，仿佛穿透了精舍的墙壁，投向了更深邃的远方，那目光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仿佛归家般的奇异熟悉感，混杂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宿命般的牵引。
林煜轩勉强扒拉了几口饭菜，味同嚼蜡，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怔怔地望着桌上跳跃的油灯火苗，眼神空洞。那微弱的火光似乎映照着他心中翻腾的烈焰与冰冷的绝望。
顾瑾天默默地吃完了自己那份。他收拾好碗筷，将食盒放回桌上。精舍内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只有窗外山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如同低沉的呜咽。
“睡吧，煜轩。”顾瑾天打破了沉默，声音冷淡而又低沉，“一切都才刚开始。”
林煜轩默默地点点头，依言躺回竹榻，却只是睁大着双眼，望着昏暗的屋顶横梁。亲人的惨状、血海尸山的景象如同梦魇般在眼前挥之不去，每一次闭眼都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顾瑾天也躺了下来，身下的竹榻传来微凉的触感。他闭上眼，并非为了安眠，而是为了隔绝外界，让思绪沉入更深的静默。神龙门……外门……樯笙……一个个名字和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那位冰碧峰首座的声音犹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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