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俪辞闻声,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视线落在傅丝萝身上。
傅丝萝对上他的目光,心下微微疑惑。
唐俪辞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难道是因为她打扰了他们的父子时光?
唐俪辞见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她方才那语气里的熟稔与自然,很有老夫老妻之间才会有的架势。
他眸光微闪,并不点破,也不回应她的疑惑,只是转回头,手指对着浴桶的方向轻轻一划。
还沉浸在飞行乐趣中的傅狸“哎呀”叫了一声,只觉腰间一轻,托着他的红绸瞬间抽离。
光溜溜的小身子,扑通一声掉进浴桶里。
哗啦——
一大片水花溅起,如同在小池塘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傅狸在水里扑腾了两下,猛地从水下钻出来,疯狂地摇晃着脑袋,那模样活像只拼命甩干毛发的小狗。
水珠四散飞溅,波及范围极广,连站在门边的傅丝萝都不能幸免。
距离浴桶更近的唐俪辞,更是重灾区。
他闭着眼睛,任由那温热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洒落。
方才换上的干净衣衫,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几缕未束的发梢也被打湿,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滚落,滑过突起的喉结,没入衣领之中。
“咳……”傅丝萝看着他那略显狼狈却依旧不改清雅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些过意不去。
她掏出一方素净的帕子,递了过去:“擦擦吧。”
见他没立刻接,她便顺手用帕子的一角,轻轻替他拭了拭下巴上欲滴未滴的水珠。
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丝帕,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唐俪辞倏地睁开了眼。
四目猝然相对,近在咫尺。
她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关切,而他眸底深邃,映着她覆着轻纱的倒影。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片刻。
直到傅丝萝率先感到一丝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唐俪辞才慢慢地伸手接过了那方帕子。
帕子是墨绿色的丝绸质地,触手温润微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以及一缕清甜的软香。
唐俪辞握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才恍然意识到,自进入这个房间后,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让他熟悉的幽香,究竟来自何处。
这香气……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四年前,那一方小小的锦帐之内,热气升腾,药香与她的体香交织,浸染他每一次呼吸。
那时他双目被灼伤,覆着纱布,看不太清,于是其余的感官便被放大到极致。
他记得那时的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鼻尖,用唇舌,覆盖每一处……试图在她给予的温暖中确认自己的存在。
“嘿!看招!”
一捧温热的水,带着孩童恶作剧的欢快,迎头浇下,将唐俪辞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又是浴桶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傅狸之所以叫傅狸,不仅因为他继承了唐俪辞的血统,还因为他有些时候像狐狸一般狡猾精明。
在发现他刚刚“误伤”了爹爹和娘亲非但没被责骂,反而让他们靠得那么近后,他顿时计上心头,在浴桶里造起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