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上所记载的短短几笔信息,如同一枚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将顾怀瑾的心湖搅得一片混沌。宁南侯府、伏火雷、酸笋、御羹司……一条条若有若无的线索像藤蔓般纠缠在一起,看似毫无关联,却又盘根错节,指向更深的内幕。
“宁南侯府?”顾怀瑾翻阅着那本账本,眉头锁得死紧。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宁南侯府不是早被朝廷闲置多年了吗?这个侯府的人都在干什么?账本里写得明明白白——‘硝石五十石’,他们究竟要这么多硝石做什么?”
林知夏挠挠头:“宁南侯府?这地方我在京城偶尔能听到,听说这府里一直安分守己,连宫宴都没怎么露头。怎么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和硝石扯上了关系?”
顾怀瑾冷笑一声:“既然敢一次性采购五十石硝石这种朝廷严格管的违禁品,还能安分守己?宁南侯府这份账目,来得可太过凑巧了,未必能洗干净。”
此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起来,火场仍在熊熊燃烧,御羹司浓重的黑烟直窜云霄,但众人的目光,早已从这片火场移开,落在了那看不见的更深的权力泥淖之中。
郭乾站在一旁的马边,眉头深锁:“顾大人,老奴也觉得事有蹊跷。这宁南侯府的名声如今可不算响亮,但账目却显示,他们不仅买下硝石,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从御羹司获取酸笋,这背后恐怕有隐秘势力支撑。否则按理说宁南侯府早被朝廷冷处理……”
顾怀瑾抬头,目光如刀:“郭统领的意思是,宁南侯府如今背后有人撑腰?”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靠山’,和酸笋伏火雷的真正主使,会不会是同一人?”
郭乾刚要接话,沈明礼却突然轻轻拍手,笑眯眯地说道:“诸位大人,咱们还是别妄加猜测了。如果宁南侯府有什么问题,相信朝廷自有定论。不如咱们先把御羹司的问题搞清楚,再回头调查宁南侯府,也不迟。”他笑意盈盈地望了顾怀瑾一眼,“毕竟顾大人手底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咱们刑部也想尽份心力,帮着理清头绪,您看如何?”
“这提议”听着冠冕堂皇,却让顾怀瑾心底升起一丝警觉。他眯着眼看了沈明礼几秒,轻笑一声:“沈大人自然是个心怀天下的忠臣。”
沈明礼笑容更盛:“顾大人说笑了,忠臣不敢当,只是职责所在。”
林知夏在一旁挠了挠脑袋,突然说道:“我说沈大人,你这态度倒是挺关心宁南侯府啊。咱们先抓火案,您倒惦记起宁南候府来了,这……不像是偶然吧?”
沈明礼笑容一僵,但很快掩过:“林大人何出此言,咱们当臣子的,为朝廷尽忠,哪里有什么偏袒?”
顾怀瑾懒得再听沈明礼继续表演,他抬手制止了两人继续争辩,目光变得犀利:“火势还没平息,现场痕迹还没处理完,御羹司的幕后黑手还未现身,现在谁要急着给宁南侯府‘定罪’或者‘洗脱’嫌疑,都不合时宜。”
他转过身,对郭乾安排:“郭统领,火场调查还需要继续,尤其要重点留意爆炸时可能遗留在现场的装置残骸。这火很可能只是表象,引爆装置里的硝石残余才是重中之重。”
郭乾领命:“是,顾大人。”
“至于沈大人,”顾怀瑾的目光落到沈明礼身上,“宁南侯府的账本我也看了,但这账本的真伪尚未辨认,您既然如此关心宁南侯府,请沈大人将账本直接呈交圣上。圣上耳目聪慧,必然不会冤枉一个忠良,也不会姑息一个奸佞。”
沈明礼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赔笑道:“顾大人这话说得透彻,下官自然无话可说,这账本就呈交宫里吧。”
看到沈明礼拱手告辞离开,林知夏转过头,满脸疑惑地对顾怀瑾道:“老顾,这家伙是来帮忙的吗?怎么感觉他一直在搅和咱们的活儿?”
“沈明礼这人心机深,擅长在权力斗争的缝里生存,我们暂时用不到他。”顾怀瑾轻叹一声道,“不过账本里提到的‘宁南侯府’确实是个重点,我们不能让他掺和太多。”
“对。”林知夏点头,“那咱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是追着司徒楚楚,还是直接查宁南侯府?”
顾怀瑾站在黑烟中,目光深邃,似乎要将整个混乱的场面看透,声音低沉而沉稳:“宁南侯府我们迟早会动,但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到‘伏火雷’的主谋,把幕后的势力连根拔起。光追着御羹司,司徒楚楚,我们顶多挖出个执行层,幕后的人,还会隐在暗处。”
林知夏挠了挠头,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御羹司的仆役模样的人从火场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些仆役满身灰烬,神色狼狈不堪,显然是在火灾中侥幸存活下来的。顾怀瑾目光如炬,沉声喝道:“大胆!御羹司都烧成这样了,你们怎么没死在里面?”
一个仆役扑通一声跪地,哆哆嗦嗦说道:“大人!救救我们!我们……我们看到……看到有人从后门出来!似乎……似乎是御羹司的二当家!”
“御羹司二当家?”顾怀瑾和林知夏对视一眼,林知夏不由失声道:“二当家?不是说司徒楚楚跑了?怎么跳出个二当家?”
顾怀瑾目光一沉:“说清楚,你是亲眼看到二当家从后门出来的?”
这仆役咽了口唾沫,颤抖着点头:“是,我们几个负责在后厨备料,着火的时候,我们正在后厨搬酱料,结果看到火势越来越大,就听司徒……就听那位大人说,‘快走快走,让御羹司背着锅!’我们想追,可是火太大了,来不及了。不过,我们听到有人说,‘东厂,还有宁南侯府,都得死!’”
“嗯?”顾怀瑾听到“宁南侯府”四个字,脸色顿时冷了几分,“他还提到了宁南侯府?”
仆役点点头,继续道:“那人说……‘宁南侯府不是东西,他们为了扩大自己的生意,故意派人来教我们制造硝石酱料,却没想到事情闹大了。司徒公子为了保护我,自己会把责任都揽了!’”
“哦?”顾怀瑾眯眼冷笑,“司徒楚楚是替人背锅?”
林知夏突然一拍脑袋:“老顾,我懂了!原来司徒楚楚只是颗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宁南侯府!这火场……是宁南侯府在自导自演!司徒楚楚跑路,估计也是有人逼的!”
“不!”顾怀瑾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宁南侯府要背着东厂弄伏火雷,司徒楚楚为什么甘愿做这个背锅人?如果宁南侯府只是指使御羹司,那司徒楚楚为什么要帮他们拖延东厂的调查?”
就在两人思索的同时,那仆役突然哆哆嗦嗦地接着说道:“二当家说……‘酸笋伏火雷’的秘密一旦公开,御羹司和宁南侯的两家都逃不掉!只有司徒公子愿意抗住东厂,用御羹司当靶子,其他人才能脱身!”
顾怀瑾脸色一沉,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冷峻,而林知夏则是满脸震惊:“这么说,司徒楚楚……真的不是主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急,一人骑马狂奔而来,竟然是先前溜走的郭乾!但此刻郭乾脸色铁青,翻身下马便单膝跪地:“顾大人,刚刚收到城外探报,宁南侯府的庄子上搜出了大量硝石与未完成的火器!”
“什么?”顾怀瑾和林知夏齐齐变色——宁南侯府终于被当场抓住马脚了!可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未因此明朗。
“快,去宁南侯府!”顾怀瑾当机立断,“真相,恐怕就埋在那庄子底下。”
马蹄声、脚步声在混乱中此起彼伏,御羹司大火未灭,宁南侯府的马蹄声又在远方隐隐传来。司徒楚楚的背后究竟是宁南侯府?还是宁南侯府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加黑暗的手?
迷雾渐重,真相,即将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