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低语

血月的光芒像融化的红宝石般浸染着镜厅残破的穹顶。艾德林·沃雷特站在破碎的马赛克地砖上，黑色长袍下摆沾满了从裂缝中蔓生出的暗红色苔藓。这些苔藓会在月圆之夜渗出类似血液的黏液，十年前那场仪式留下的诅咒依然在这座宫殿里腐烂发酵。

他举起青铜提灯，火光在三百六十五面水晶镜上投下颤动的影子。每面镜子都映照出他消瘦的面容——深陷的眼窝，过早灰白的鬓角，还有那道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疤痕。这是维萨里昂陛下留给他的"临别礼物"，在政变失败的黎明用染毒的匕首亲手刻下的。

"你又在数镜子。"

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艾德林的指尖正停在第七十二面镜子的裂痕上。那道裂痕形状像极了奥莱西亚皇室纹章中的荆棘冠。

莱昂·奥莱西亚倚在门廊的阴影里，月光将他淡金色的长发染成银白。十七岁的少年有着介于凯瑟西斯的优雅与维萨里昂的野性之间的容貌，但那双异色瞳孔才是真正的诅咒——右眼是继承自凯瑟西斯的冰蓝色，左眼却是维萨里昂熠熠生辉的熔金色。

"三百六十五面，和十年前一样多。"艾德林没有转身，青铜灯链在掌心勒出深痕，"尽管其中四十三面已经碎得照不出人影。"

莱昂无声地靠近，黑貂皮靴踩在血苔上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他今天穿着类似当年双生王的装束，黑金相间的立领长袍，只是腰间的佩剑换成了艾德林熟悉的蛇形匕首——那是他从镜厅废墟里挖出来的，维萨里昂最爱的玩具。

"碎了的镜子才有趣。"少年突然伸手盖住艾德林握着灯链的手，体温比常人低得多，"知道为什么吗？"

艾德林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龙涎香与铁锈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胃部抽搐，太像那个血月之夜站在王座前的两位陛下。

"因为碎片会割伤想要窥探的人？"

"因为——"莱昂的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廓，"完整的镜子只能照出表象，而破碎的镜子..."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脸上的疤痕，"...会照出真相。"

随着这句话，所有镜子突然同时嗡鸣起来。艾德林眼睁睁看着第七十二面镜子上的裂痕渗出黑色黏液，逐渐在镜面中央汇聚成他此生最恐惧的轮廓。

维萨里昂陛下的倒影歪着头看他，熔金瞳孔在破碎的镜片中分裂成无数个光点。镜中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直接钻入艾德林的颅骨：

【小占星师，你教我的孩子玩得很开心啊】

艾德林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提灯滚落。火焰舔舐着地面生长的血苔，腾起带着甜腥味的烟雾。他感到莱昂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发间，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强迫他抬头继续看着镜子。

"别躲。"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陛下在夸你呢。"

现在凯瑟西斯的影像也出现了。镜中的黑日陛下比记忆中更加苍白，像一具被月光浸泡太久的尸体。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维萨里昂肩上，这个动作让艾德林想起他们处决叛臣时总是这样并肩而立。

【莱昂】凯瑟西斯的声音像冰锥缓缓刺入脊髓，【你该带我们的老朋友看看新玩具了】

莱昂轻笑出声，突然拽着艾德林的头发把他拖向大厅中央。破碎的镜片扎进占星师的膝盖，在黑色长袍上晕开深色痕迹。当少年把他摔在那面最大的落地镜前时，艾德林终于看清了所谓的"新玩具"。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三人的倒影，而是一个由无数人体残肢拼凑成的王座。那些苍白的手臂、扭曲的腿骨以诡异的角度纠缠在一起，最顶端镶嵌着两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更可怕的是，艾德林认出了几处特征——左数第三根手指戴着先王印章戒指，右侧那条腿的伤疤是...

"认出你以前的同僚了？"莱昂单膝跪在他身后，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内阁大臣们的灵魂很适合当建筑材料，你说呢？"

艾德林的呕吐物溅在镜面上。镜中的维萨里昂发出愉悦的大笑，而凯瑟西斯微微蹙眉——这个表情艾德林太熟悉了，通常出现在陛下认为某件艺术品还不够完美的时候。

【缺了点什么】凯瑟西斯的指尖划过镜面，【啊，眼睛】

莱昂突然掐住艾德林的下巴强迫他看向镜中王座的顶端。两颗心脏上方本该是头颅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几根血管神经垂下来，像等待佩戴的冠冕。

"陛下们想要你的眼睛。"莱昂的唇蹭过他颤抖的眼睑，"作为你当年背叛的利息。"

艾德林在眩晕中抓住少年的手腕："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异色瞳孔在黑暗中收缩。莱昂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让艾德林毛骨悚然的笑容——太像维萨里昂发现新刑具时的表情了。

"我要你自愿走进镜子里。"少年的手指描摹着他眼周的轮廓，"成为王座最后的装饰品...然后看着我亲手打碎所有镜子。"

镜中的双生子同时向前倾身，他们的影像在破碎的镜片间分裂增殖。三百六十五个维萨里昂的嘴唇同时开合：

【他会是个漂亮的摆设，对吧弟弟？】

三百六十五个凯瑟西斯优雅颔首：

【比那些蠢货适合多了】

莱昂的犬齿突然刺破艾德林眼角的皮肤，鲜血顺着少年苍白的下巴滴落在镜面上。血液接触镜面的瞬间，整个镜厅的地面开始渗出黑雾，那些雾气凝聚成锁链的形状缠绕上艾德林的四肢。

"给你一个月考虑。"莱昂舔去唇边的血迹站起身，异色瞳孔在血月下妖异非常，"下次血月之夜，我要么得到你的承诺..."少年踢了踢地上艾德林的提灯，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蓝色，"...要么得到你的尸体。"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艾德林挣扎着爬向最近的一面碎镜。在那些锋利的碎片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被黑雾吞噬。最可怕的是，某些碎片中的倒影竟然在对他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精确复刻了凯瑟西斯陛下赐死叛徒时的表情。

远处传来钟声，这是净焰教团开始午夜游行的信号。艾德林捂住流血的眼睑，在幻觉与现实的交界处，他分明听见三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莱昂的低语："你逃不掉的。"

维萨里昂的大笑："我们等着你呢！"

凯瑟西斯温柔的判决："至死不分，亲爱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