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的糖醋陷阱
林霁阳是被糖醋香勾醒的。
卯初的晨雾还未散尽,他裹着锦被翻了个身,恍惚听见庭院里传来剁骨声。昨夜季伯风强行将他塞进林府西厢时说过什么来着?
"探花郎的床榻比陇西军营软乎多了!"
雕花窗棂突然洞开,季伯风倒挂着探进脑袋:"葱油饼配鳝丝粥,吃甜口还是咸口?"
林霁阳抄起玉枕砸去:"《礼记·内则》曰:男子未冠不居外舍!"
"巧了!"季伯风翻身跃入,玄色劲装沾着灶灰,"我昨日刚行过冠礼——林大人亲自插的簪。"
林霁阳盯着他发间歪斜的犀角簪,突然想起兄长连夜进宫请罪的背影。礼部侍郎私藏武状元过夜,明早弹劾奏章怕是要淹了紫宸殿。
"吃完快滚!"
辰时三刻,林霁跃跪在龙纹金砖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爱卿请看。"李穆将奏折推到他面前,"御史台弹劾你弟弟'私德不修',朕却觉得这画师功力不俗。"
泛黄的宣纸上,林霁阳正将季伯风按在榻上,衣带垂落处活色生香。角落题着蝇头小楷:金吾卫上将军夜探礼部侍郎香闺实录。
"陛下!"林霁跃重重叩首,"臣这就去打断季伯风的腿!"
"不急。"李穆绕过御案,蟒纹袖摆扫过他紧绷的脊背,"倒是爱卿的衣带歪了。"温热指尖掠过腰间玉扣,林霁跃触电般弹起,后脑勺"咚"地撞上皇帝下颌。
"臣该死!"
李穆揉着下巴闷笑:"朕的兵部尚书撞人倒是比攻城锤还狠。"
已时的醉欢阁尚未迎客,闵琤缩在后厨角落,第一百零八次后悔接下这差事。
"先生尝尝这杏仁酥?"头牌芷兰拈着糕点逼近,石榴裙扫过他《周易》残页。
"姑、姑娘请自重!"闵琤仓皇后仰,后脑勺"咣当"撞上腌菜缸,"《兑卦》有云……"
"兑为泽,主男女欢愉。"芷兰忽然跨坐他膝头,"先生算得出此刻是吉是凶么?"
鼻血喷溅在蓍草上的瞬间,后窗传来林霁阳的怒喝:"闵半仙!你占的逃生门呢?"
季伯风扛着糖醋排骨破窗而入:"哟,闵兄这是……红鸾星动?"
未时的曲江池波光粼粼,林霁阳盯着手中密信指尖发冷。泛黄的宣纸浸过特殊药汁,显出三行朱砂小字:
【七月初七 子时 怀远坊】
【漕船三十 沉于洛口】
【银鱼为信】
"昨日追杀我们的人腰间也有鱼符。"季伯风把玩着顺来的青铜腰牌,"这纹路像岭南道的军制。"
林霁阳突然夺过腰牌:"不是军符!你看这鱼尾分叉——这是工部督造的漕运令!"
岸边柳荫忽地晃动,季伯风闪电般将他扑进芦苇丛。三丈外,工部员外郎正将密函塞给胡商:"……务必在祭河神前动手。"
林霁阳挣开季伯风的怀抱就要追,却被扯住衣袖:"探花郎,你的衣带勾住我裤腰了。"
"季!伯!风!”
申时的林府书房飘着焦糊味,林霁阳瞪着案头那碗黑漆漆的汤饼,第一千次质疑季伯风的居心。
"这叫'银丝龙须面'!"始作俑者振振有词,"我们陇西定亲都吃这个。"
"砰!"
瓷碗在林霁跃脚边炸开。兵部尚书看着满地狼藉,又望向幼弟绯红的耳尖,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霁阳,你……"
"兄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大人来得正好。"季伯风笑嘻嘻从梁上翻下,"我与霁阳两情相悦……"
"嗖!"
长剑擦着季伯风胯下钉入廊柱,林霁跃声音比剑锋还冷:"明日卯时,校场见。"
戌时的校场空无一人,林霁阳抱着暖炉缩在看台角落。场中两道剑光如蛟龙缠斗,季伯风玄衣翻飞,竟用烧火棍接下林霁跃七招"破阵枪"。
"你这身法……跟谁学的?"林霁跃突然收势。
"家父季桓。"季伯风抹去唇角血渍,"七年前函谷关之战,林老将军替我挡过毒箭。"
夜风卷起旧年烽烟,林霁阳猛然想起父亲灵柩回朝那日,有个满脸血污的少年跪在长街尽头,往棺木上系了条褪色的红缨。
原来是他。
子时的醉欢阁灯火通明,林霁阳佯装醉态倚在芷兰肩头,余光紧盯二楼雅间。珠帘后,工部员外郎正将漕运图交给胡商。
"大人~再饮一杯嘛。"芷兰突然娇笑着打翻酒壶,琉璃盏落地脆响竟是暗号!
数十黑衣人破窗而入,季伯风踹翻桌案将他护在身后:"漕运图是假的!你们中计了!"
刀光剑影中,林霁阳忽然瞥见闵琤在梁上狂撒蓍草:"乾为天,利西北——霁阳跳窗!"
"小心!"
季伯风旋身挡下冷箭,温热血珠溅上林霁阳颈侧。这一刻他终于看清,莽夫眼里映着的不是长安月色,而是自己的惊惶面容。
林霁阳撕下袖摆给季伯风包扎时,指尖抖得系不成结。
"怕了?"季伯风忽然扣住他手腕,"林探花不是最重礼法么?怎么手都摸到我大腿了?"
"我是怕你死了没人试毒!"林霁阳将糖醋排骨塞进他嘴里,"难吃死了!"
季伯风就着他的手咬下酥肉:"可我尝着甜得很。"
菱花窗外飘来打更声,混着闵琤被芷兰追杀的惨叫。林霁阳突然发现,这莽夫的虎口茧子,竟与他临帖用的狼毫笔杆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