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
丁程鑫复查约的几点?
苏新皓明天早上八点,协和特需。(苏新皓顿了顿)我自己去就行。
丁程鑫我送你。(丁程鑫说得很轻,却不容拒绝)
第二天清晨六点,重庆下起今冬第一场雪。雪粒细如盐,被风卷着往人衣领里钻。苏新皓戴了顶灰色针织帽,帽檐压到眉尾,露出的眼睛因瘦而显得更大,瞳仁漆黑,像两口深井。苏新皓坐在副驾,安全带勒过胸口,肋骨形状隔着毛衣清晰可见。
协和门诊楼门口,丁程鑫把车钥匙抛给保安去泊车,自己陪着苏新皓上楼。电梯里挤满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拎着CT袋的病人,苏新皓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历本边角。丁程鑫伸手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带,肩膀挡住旁人投来的视线。
抽血窗口前,护士拍了两下才找到血管。暗红的血顺着细管流进试管,苏新皓盯着自己的血,忽然想起出国前最后一次体检——那时他还能跑三千米不带喘。如今针眼处很快淤青一片,像雪地里落了一滴墨。
做完B超出来,苏新皓在走廊长椅上坐着等结果。丁程鑫去买热豆浆,留苏新皓一人呆在这里。医院的白炽灯冷得刺目,消毒水气味往鼻腔里钻。苏新皓低头数地砖,数到第七块时,视线里出现一双沾了雪水的运动鞋——邓佳鑫站在两步之外,手里攥着张挂号单,指节冻得通红。
邓佳鑫瘦了,但远没有苏新皓那样触目惊心。邓佳鑫嘴唇颤了颤,挂号单被攥得皱巴。苏新皓下意识把病历往身后藏,这个动作让邓佳鑫眼眶瞬间红了。
苏新皓……佳鑫?(苏新皓先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
下一秒,邓佳鑫的眼泪就砸在了地板上。邓佳鑫蹲下来,额头抵着苏新皓的膝盖,肩膀剧烈起伏。苏新皓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邓佳鑫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疤,是初中打架时留下的。苏新皓摸到那块疤,指尖发抖。
邓佳鑫你怎么……瘦成这样?(邓佳鑫的声音闷在毛衣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们都说你在国外过得很好……
苏新皓没回答。苏新皓低头看见邓佳鑫羽绒服袖口沾着雪,化了,洇出深色的水痕。自己的手背上还贴着抽血后的棉球,白色胶布边缘翘起来,像一片脱落的墙皮。
苏新皓复查结果还没出,(苏新皓轻声说)可能……不太好。
邓佳鑫猛地抬头,眼泪顺着下颌滴在苏新皓手背上,烫得惊人。苏新皓用拇指给邓佳鑫擦泪,却越擦越湿。远处传来叫号声,机械女声重复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苏新皓别哭,(苏新皓说,声音轻得像雪落)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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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佳鑫的指尖还带着雪水,冰得苏新皓一抖。那张薄薄的检查单被他抽了出去,纸角在空气里划出一道脆响。
苏新皓别—
苏新皓伸手去夺,却扑了个空。邓佳鑫已经展开单子,视线一行行扫下去,唇色渐渐褪得比纸还白。
【临床诊断】
1. 神经性厌食症(重度)
2.肝功能损伤(ALT 126 U/L↑)
邓佳鑫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苏新皓可能连我自己都不好好爱护我的身体
邓佳鑫没有说话,眼神复杂看着苏新皓,仿佛要看穿苏新皓一样。
走廊的冷白灯打在他睫毛上,投下一排细碎的阴影,像被折断的鸦羽。邓佳鑫忽然注意到:苏新皓的耳垂薄得几乎透光,耳洞还在,却空荡荡地悬着一根透明防过敏棒——那是防止洞口闭合的。苏新皓以前最爱戴的银色小十字架,如今早不知丢在了哪个国家的行李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