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朱志鑫一手穿过他膝弯，一手托后颈，把人打横抱起。

42斤，此刻却像抱一桶正在漏水的冰，每走一步都有冷水顺着手臂往下淌。

路过客厅时，苏新皓的右手无力垂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极轻的弧线——

像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掌心的风。

主卧灯没开，只剩窗外路灯透进来，在墙面打出摇晃的树影。

朱志鑫把人放在床上，拉过被子，被角却在他指尖抖个不停，怎么也盖不平整。

苏新皓的呼吸浅得像一根游丝，随时会断。

其余八个人挤在门框，影子叠影子，像一排被雨水泡软的剪纸。

朱志鑫（朱志鑫回头，嗓子哑得只能发出气音）今晚我陪他，你们……早点睡。

朱志鑫说话时，右手还攥着苏新皓的左手——

那手在昏迷中仍保持微颤，像一片不肯落地的枯叶，固执地挂在冬天的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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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没开，主卧像被墨汁泡过的玻璃球，只剩窗外路灯透进来，在天花板漂出一层银灰色的涟漪。

朱志鑫半跪着，把苏新皓往床上放——刚离床面十厘米，领口忽然被一股极轻的力道勾住。

那力道小得几乎称得上“哀求”，却带着濒死小动物般的执拗。

苏新皓的右手从被子里探出，指节白得发蓝，像一截被雪埋过的树枝，死死攥住朱志鑫的卫衣帽绳。

左手则绕过朱志鑫后颈，指尖扣进发尾，指缝间夹着几缕自己的黑发——仿佛那是苏新皓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朱志鑫……松手，乖，躺好。

朱志鑫用气声哄，伸手去掰那几根手指。

刚碰到，苏新皓的眉心猛地蹙起，鼻梁上挤出极浅的竖纹，像有人用指甲在湿黏土上划了一道。

呼吸跟着急促，唇缝间漏出一点气音，近似呜咽，却连声带都没震动，只是气流摩擦的“嗬——”。

朱志鑫立刻不敢再动。

朱志鑫维持半跪的姿势，任那人把自己当救命浮木。

时间被拉成黏稠的糖浆，十几秒像过了整个冬天。

最终，他叹了口气，膝盖挪到床沿，侧身坐进懒人沙发——

豆绿色绒布，表面被前任房客坐出一片塌陷的月亮。

沙发“噗”地吐出一口旧棉絮，他把人顺势兜进怀里，像兜住一捧正在融化的雪。

苏新皓的左腿滑进他臂弯，右腿自然垂下，足尖点在朱志鑫大腿外侧，偶尔轻颤，像被风吹动的风铃。

朱志鑫右手穿过他膝弯，掌心包住那截凸起的腓骨——隔着皮肤，能摸到比筷子还细的一根骨头，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左手则托在后背，掌心正对着心脏，能感觉到对方心跳，频率快得像一只困在纸杯里的飞蛾。

他微微收拢手臂，让苏新皓的额头抵在自己锁骨。

那人碎发里还残留医院消毒水味，混着一点雨气，冷丝丝地贴上来，像一片不肯化的冰碴。

路灯斜切进来，把苏新皓的侧脸劈成两半：

朝光的那面，睫毛被镀上一层银，像撒了碎玻璃；

背光的那面，眼下青影深得像被谁用毛笔蘸了墨，狠狠摁了一笔。

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唇珠却反常地带着一点殷红——那是晚饭时咬破的，结痂处微微翘起，像白瓷杯沿磕掉的一小块釉。

呼吸时，唇缝偶尔张开一条线，露出里面一点齿色，冷白，像被雪藏多年的象牙。

眉心仍蹙着，却不再那么锋利，更像被水洇湿的宣纸，轻轻皱起，又随时能被抚平。

偶尔，睫毛会抖动，频率极快，像有风从梦里灌进来。

每当这时，朱志鑫就用拇指腹，极轻地蹭那道眉心——

一下、两下，直到睫毛重新安静，像被安抚的鸟雀收起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