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太矮,朱志鑫不得不叉开腿,让膝盖形成一个小小的围栏,把苏新皓圈在里面。
那人右手还攥着他帽绳,左手则缩回自己胸前,指节蜷成婴儿握拳的弧度,指甲边缘被咬得参差不齐,像一弯被海浪啃噬的月牙。
朱志鑫把下巴搁在他发旋——发丝细软,带着一点汗酸的咸,混着医院带回来的冷意。
他不敢完全用力,怕一低头,就把那人头顶压出新的凹陷。
时间被无限拉长。
挂钟秒针走动的“嚓嚓”从门缝渗进来,像有人在远处削铅笔。
每响一声,苏新皓的呼吸就轻一分,仿佛身体正被一点点抽成真空。
朱志鑫用左手背,去探那人颈侧温度——
指尖触到脉搏,一跳一跳,像被囚禁的雀鸟,啄食他指腹。
朱志鑫忽然想起医生的话:
“重度躯体化,连梦里都会发抖。”
于是,他把右手也收拢,让苏新皓的膝盖抵住自己心口——
那里正跳得又急又重,像想把热量透过肋骨、肌肉、皮肤,一层层烙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路灯“啪”地跳闸,最后一缕银灰也沉入黑暗。
朱志鑫的眼睛渐渐适应,看见苏新皓的耳垂——
薄得几乎透光,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分岔,像一截被冻住的叶脉。
他低头,用唇珠轻轻碰了碰那耳垂,触感像吻到一片雪。
怀里的人终于松开帽绳,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最终搭在他腕口,指尖冰凉,却不再颤抖。
朱志鑫(黑暗里,朱志鑫用气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听见的话)没事了,我在这儿。
声音落下,苏新皓的眉心终于缓缓展平,像有人用极细的羊毫,蘸了温水,轻轻熨开一道折痕。
夜沉下去。
懒人沙发里的两个人,影子叠成一朵静止的云,浮在墨色的房间。
窗外,新换的路灯又亮起来,光透过窗帘缝隙,切进来一条细线——
正好落在他们交叠的腕口,像给这场悄无声息的拥抱,打上一枚银色的邮戳:
【已签收,勿再惊扰】。
苏新皓醒来时,鼻尖先蹭到一片温热的棉质布料,带着淡淡的橙花洗衣液味。苏新皓睫毛扑簌两下,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才发现自己整张脸都埋在朱志鑫颈窝里——朱志鑫的锁骨正抵着自己下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一片安静的潮汐。
苏新皓整个人被圈得很紧:朱志鑫的左臂横过苏新皓腰背,掌心贴在苏新皓左侧肋骨下方,指腹恰好落在苏新皓昨晚疼得最厉害的地方;右臂则绕过苏新皓膝弯,把苏新皓牢牢固定在懒人沙发里。那沙发被压得深深下陷,羽绒填充物从缝隙里鼓出来,像一团试图托住他们的云。
苏新皓耳尖“腾”地烧起来。他记得昨天出院回家,胃和心脏一起抽疼,眼前发黑,只记得自己抓住最近的那只手说了句“朱志鑫,我有点……”后面就断片了。现在看,对方居然就这么抱了自己一夜。
苏新皓试着把腰往后挪半寸,刚离开那截温热的胸膛,就听见头顶一声沙哑的鼻音
朱志鑫……别动
朱志鑫其实没醒透,嗓音黏着困倦,像被砂纸磨过,却下意识把手臂又收拢了一点。苏新皓的额头重新撞回他肩窝,听见对方心跳“咚”一下,比刚才快了一拍。
苏新皓我压着你了……(苏新皓声音发飘,尾音收得极小)
苏新皓想撑住沙发扶手起身,可掌心刚使力,朱志鑫就醒了——睫毛猛地抬起,眼下带着淡青,瞳孔里还浮着一层雾,却先低头看苏新皓,嗓子发紧。
朱志鑫难不难受?晕不晕?
一边说,一边把掌心贴到苏新皓额前,虎口自然卡住苏新皓太阳穴,拇指指腹轻轻擦过鬓角那层薄汗。动作太熟练,像演练过无数遍。
苏新皓(苏新皓被朱志鑫摸得睫毛直颤,小声道)没、没事……
朱志鑫心率呢?(朱志鑫没听,另一只手已经去寻苏新皓手腕)
指尖压在那截突出的桡骨内侧,默数。苏新皓被他盯得不敢动——那人刚醒,眼神却亮得吓人,眉心蹙成一道细线,唇角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
朱志鑫92……还行
朱志鑫(朱志鑫吐出一口气,肩膀这才松了半分,又低声问)胃呢?还绞痛吗?
苏新皓其实仍有点恶心,却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朱志鑫忽然把额头抵过来,两人的鼻梁轻轻相碰,呼吸交缠。苏新皓看见朱志鑫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头发乱翘,耳尖通红,像被逮住的猫。
朱志鑫苏新皓,(朱志鑫叫他全名,声音低得只能让两个人听见)下次再逞强,我真的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