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苑7号楼1002的防盗门打开一条缝，一股浓重的烟味和压抑的焦躁感扑面而来。门后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凌乱，眼袋乌青，穿着皱巴巴的T恤。他看到陆凛的警服，像抓到救命稻草，猛地拉开门。
“警察同志！你可算来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神经质，“再这样下去，我他妈真要杀人了！”
“先生，冷静点。”陆凛声音平稳，出示证件，“我是城西派出所民警陆凛。您是王鹏先生？”
“是我是我！快请进！”王鹏侧身让开，手还在微微发抖。
屋里没开大灯，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茶几上堆满空啤酒罐和烟灰缸，烟蒂冒尖。空气浑浊，混合着烟味、汗味和一种…过度紧张后的酸腐气。客厅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声音！那鬼声音！”王鹏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指向客厅与阳台相连的玻璃推拉门，“就那儿！每天晚上！准时！跟闹钟似的！”
“什么声音？具体描述一下。”陆凛拿出记录本，目光扫过杂乱的房间，最后落在紧闭的阳台门上。
“钢琴声！”王鹏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飞溅，“叮叮咚咚的！不是什么曲子，就是几个键！单调！重复！像他妈催命符！声音不大，但穿透力贼强！关了门窗都没用！直往脑子里钻！”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具体时间？”陆凛问。
“十一点五十五分！准得跟原子钟一样！”王鹏指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响十分钟！就十分钟！然后准时停！像被掐断一样！我找过楼上楼下，甚至隔壁单元！没人弹琴！物业也查过，屁都没查出来！都说我幻听！”
陆凛走到阳台玻璃门前。门锁着，窗帘也拉上了。他试着推了推，很紧。“能打开看看吗？”
王鹏摸出钥匙，手抖着捅了好几下才打开锁。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推开玻璃门。一股夜晚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楼下绿植的淡淡土腥味。外面是个不大的封闭阳台，堆着些纸箱杂物，角落有个积灰的跑步机。对面是另一栋楼的侧墙，距离不算近。
“您听的时候，声音来源感觉是哪个方向？”陆凛探身出去，望向对面楼栋。大部分窗户都亮着灯，但没看到钢琴的影子。
“感觉…感觉就在阳台外面！很近！又像…像从墙里渗出来的！”王鹏形容得混乱，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抽搐，“但探头出去看，屁都没有！”
陆凛退回客厅，关上阳台门，但没拉窗帘。“持续几天了？”
“四天！整整四天！天天如此！”王鹏瘫坐在沙发上，抓起一个空啤酒罐捏得咔咔响，“我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了，就剩我一个…再这样下去，我非疯了不可！我明天还有个重要的投资人会议…”他声音低下去，带着绝望。
陆凛注意到客厅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相框。一张是王鹏穿着西装，意气风发地站在某个挂着“智创科技”LOGO的背景板前领奖。另一张是温馨的三口之家合影。
“王先生是做科技行业的？”陆凛看似随意地问。
“啊？对！”王鹏愣了一下，“自己弄个小公司，搞智能家居解决方案的。”
“最近公司或者您个人，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商业上的纠纷？”陆凛的目光落回王鹏脸上。
王鹏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捏着啤酒罐的手更用力了。“纠纷？做生意哪能没点磕磕碰碰…你问这个干嘛？跟这鬼声音有关系？”他语气生硬起来。
“例行询问，了解情况。”陆凛在记录本上写下“智创科技”、“智能家居”。他想起锦绣苑周敏的布偶猫，那个刻意避开监控的灰衣人，还有王鹏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和…某种被触痛的神色。和提到网络争执时的周敏很像。
“没有！”王鹏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很大，踢倒了一个空罐子，“就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你们警察能不能先把这鬼声音解决了？这到底算不算扰民？！”
“我们会调查。”陆凛合上记录本，“您提供的信息很有帮助。另外，今晚声音再出现时，方便我过来实地听一下吗？或者您录个音？”
王鹏喘着粗气，盯着陆凛看了几秒，似乎想发作，又强压下去。“…行！你们最好能查出来是谁搞鬼！”他抓起手机，“我录！我他妈今晚一定录下来！”
陆凛留下自己的警务通号码，告辞离开。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内浑浊的空气和王鹏压抑的怒火。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
他没立刻下楼。站在1002门口，侧耳倾听。楼道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很安静。
回到车上，陆凛没发动。他拿出手机，调出周敏的报案记录和存在U盘里的灰衣人监控截图。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一个是养尊处优的猫主人，卷入网络争执；一个是创业公司的老板，声称遭遇精准噪音骚扰，提到“商业竞争”时反应激烈。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两个不同的高档小区。
但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刻意为之的精准。周敏猫被偷的时间点掐得刚好。王鹏遭遇的噪音，时间精确到分钟，只针对他一人。手法不同，但背后那种冰冷的、仿佛在测量什么的意味，如出一辙。
像有人在不同的地方，对着不同的目标，做着不同的“小实验”。测试反应？制造压力？为了什么？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陆凛的脸。他点开王鹏那张在“智创科技”背景板前的领奖照片，放大。背景板一角，似乎印着另一个公司的赞助商LOGO，但看不太清。
他收起手机，发动车子。仪表盘的蓝光幽幽亮起。他瞥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四十分。
离王鹏说的“午夜琴声”，还有十五分钟。
陆凛踩下油门，警车滑出枫林苑。他没有回派出所的方向，而是拐了个弯，驶向锦绣苑附近的后街——那个灰衣人消失的、监控缺失的区域。夜色深重，霓虹灯在车窗外流淌，光影掠过他沉静的侧脸。
口袋里的U盘硌着大腿。那个拎着空航空箱消失在人群里的灰色身影，和此刻在封闭公寓里等着“催命符”响起的王鹏，像两个模糊的影像，在他脑子里缓慢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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