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市，午后。阳光白晃晃地烤着柏油路，空气里一股热烘烘的汽车尾气味。
陆凛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股热浪混着皮革味扑出来。陈锐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作训服领子被汗浸湿了一圈。他没看陆凛。
“地址查到了，‘甜橙’的经纪人，吴强，在城东一家咖啡厅。”陆凛坐进去，关上车门，闷热感更重了。他报出一个地址。
陈锐“嗯”了一声，发动车子。引擎低吼，空调口吹出的风带着灰尘味，不怎么凉快。
车里很安静。只有导航冰冷的电子女声和窗外车流的噪音。陆凛看着窗外飞掠的街景，脑子里还在过会上的信息：工业润滑油纤维、压力测试群、星海资本……碎片太多，粘不到一块。他手指无意识地摸到口袋里那个旧警徽，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
陈锐忽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你那些‘小案子’，最好真能扯上关系。别浪费时间。”他眼睛盯着前面一辆慢吞吞的面包车，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
陆凛没回头，看着后视镜里陈锐紧绷的下颌线。“赵队说了，深挖交叉点。吴强是关键一环。”他声音平静。
陈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一脚油门超了过去。车子猛地一蹿。
咖啡厅冷气开得足，灯光昏黄，放着舒缓的爵士乐。角落卡座里，吴强缩在那儿。他穿着件皱巴巴的浅色西装，头发有点油，额头一层细汗。面前一杯咖啡几乎没动，烟灰缸里堆了好几个烟头。
看到陆凛和陈锐亮证件走过来，吴强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坐直，眼神躲闪。
“吴强？”陆凛坐下，陈锐站在卡座外，像堵墙，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是…是我。”吴强声音发干，手指下意识去摸桌上的烟盒，又缩回来。“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田澄的事，我真的很痛心，真的……”
“我们有几个新问题。”陆凛打断他，拿出笔记本，翻开。“田澄生前一周，情绪明显不稳定。你作为她的经纪人，最清楚。她有没有跟你提过特别担心的事？比如，被人威胁？”
吴强眼神飘忽了一下，端起咖啡杯，手有点抖。“没…没有啊。她压力大，网上那些黑粉乱说话，她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黑粉？”陈锐的声音从上方砸下来，带着压迫感，“哪个黑粉能让她怕到在直播的时候眼神乱飘？怕到要删光以前的动态？”
吴强手一抖，咖啡溅出来几滴在桌上。他慌忙抽纸巾去擦。“这…这…她就是比较敏感……”
“吴强，”陆凛声音沉下去，盯着他的眼睛，“田澄体内检出镇静剂。不是她常用的那种。你知道来源吗？”
“镇静剂？”吴强猛地抬头，一脸惊愕，不像是装的。“不可能！她不吃那些！她怕影响状态！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法医鉴定的结果。”陆凛把笔记本往前推了推，上面没写具体内容，但动作带着无形的压力。“还有，她外套上发现一种特殊纤维，属于工业润滑油。她最近接触过什么机械？或者…什么人接触过这种东西？”
吴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神慌乱地左右瞟，就是不聚焦。“工业…润滑油？我…我不知道啊…她一个女孩子，哪会碰那些东西…可能是…可能是拍广告的时候蹭的吧？对，拍广告！”
“哪个广告？什么时候？地点？道具？”陈锐一连串问题砸过来，身体微微前倾。
“就…就上周…一个…一个运动品牌的……”吴强眼神闪烁，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桌布边缘。
陆凛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恐惧，不是对警察的，是别的。“吴强，”他放缓语气，但更清晰，“田澄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有人给她下药，有人可能推了她。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找到这个人。隐瞒，对你没好处。想想后果。”
“后果”两个字像锤子敲在吴强心上。他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塞进嘴里，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遮住他灰败的脸。
“我…我说……”烟雾里，他声音沙哑，带着破罐破摔的颓丧。“她…她惹上麻烦了。不是黑粉。”
“谁？”陆凛追问。
“星海…星海资本的人。”吴强吐出烟圈，眼神空洞地看着桌面。“田澄那会儿不是拒绝了他们天价签约吗？还…还把他们私下想让她配合数据造假的聊天记录…截图备份了。她以为能当护身符…蠢啊！”
“星海资本？”陆凛和陈锐对视一眼。陈锐脸上的不耐被凝重取代。
“对。”吴强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大概十天前…有个男的找到我。穿着灰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说话…很冷。他说田澄手里的东西是‘麻烦’，让她‘交出来’，‘安静点’。”吴强打了个寒颤，仿佛又感受到那股寒意。“他说…如果她不听话，或者乱说话，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灰夹克？帽子？”陆凛立刻想到锦绣苑监控里那个模糊的灰衣人！他强压住心跳，“他有没有碰过田澄的东西？比如…她的外套？”
“外套？”吴强茫然地想了想，“有…有一次他来工作室找田澄谈，田澄不在。他…他好像随手拿起她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了看…就一下，很快放下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
工业润滑油纤维！陆凛感觉碎片“咔哒”一声，对上了！
“联系方式？名字？车牌？”陈锐急切地问。
“没有！都没有！”吴强摇头，烟灰掉在桌上。“他每次出现都像鬼一样！就…就塞给我一张名片，让我转交田澄。”他手忙脚乱地在西装内袋里摸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卡片。
陆凛接过。一张纯黑色的哑光卡片，没有任何公司LOGO和头衔。正面只印着一行冰冷的银色小字：
数据幽灵
压力测试部
下面是一个虚拟电话号码的格式，一看就是一次性号码。
“数据幽灵…”陆凛念出声。这正是锦绣苑周敏提到的那个网络ID！星海问卷后台的幽灵！压力测试部？！
“他给完名片就走了。田澄看到后…脸都白了。”吴强声音发颤，“再后来…她就越来越不对劲…删东西，直播也魂不守舍…我劝她把东西交出去，她不肯…说交出去死得更快…没想到…没想到……”他捂着脸，肩膀耸动。
线索像冰冷的蛇，缠紧了陆凛的心脏。星海资本。数据幽灵。灰衣人。压力测试。目标精准的“小恶”。甜橙的死。
“吴强，”陆凛的声音像结了冰，“田澄备份的那些记录，在哪？”
吴强抬起头，泪水和冷汗糊了一脸，眼神绝望。“她…她谁都没告诉。只说…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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