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

寿宴的灯火晃得柒月睁不开「眼」。十二重鲛绡宫灯悬在鎏金穹顶，光瀑倾泻而下，紫玉箫在案几上投出妖异的虹晕。柒月透过箫孔窥见满殿珠翠——陈尚书蟒袍上的金线蟠龙随冷笑游动，腰间鱼袋的狼头扣獠牙森白，正咬着一缕天蚕丝线头。

琴声起，似雪落寒江。

陆沉十指在焦尾琴上翻飞，断弦处裹着素绢渗出血梅。当《广陵散》行至“易水萧萧”时，季明烛的唇抵上箫孔。紫玉乍亮如淬剑，裂痕中渗出缕缕血丝，随箫音凝成无形利刃——

“铮！”

琴案上的琉璃盏应声炸裂。陈尚书鱼袋猛震，鳞纹夹层里传出蚕丝崩断的细响！

“《广陵散》！"太后护甲掐进凤座扶手，翡翠护指「啪」地折断，“给哀家拿下！"

七弦尽断！陆沉被影卫摁在琴身，断弦勒进脖颈拉出血线。季明烛踉跄起身，一口黑血喷在紫玉箫上——那血竟被云纹贪婪吮吸，箫尾「栖梧」二字赤红欲滴。“季明烛私藏禁曲，杖毙！"陈尚书鱼袋暗格弹开半寸，西戎密函的金边一闪而逝。

“下官认罪！"季明烛突然扑向紫玉箫，染血的手指狠狠戳进裂痕，「但曲谱是下官逼他...…"

“咔——"

暗格应声弹开，焦黄残谱如幡展开，末尾血字触目惊心：“太乐署火起，陈氏通敌，罪证在鱼袋鳞纹第三夹层！"

陈尚书的脸瞬间扭曲如恶鬼。他腰间鱼袋突然自燃，青焰中浮现金边密函——“西戎左贤王亲启”的狼头火漆正在融化！

诏狱的月光从铁窗漏下，冷得像淬毒的银针。紫玉箫搁在霉烂草垫上，箫身沾着黑红血块，云纹间缠绕着陆沉断弦的血丝。季明烛的白衣碎成染血布条，脊背杖伤深可见骨，可他颤抖的手指仍描摹着箫尾裂痕：“...替我补全『聂政刺韩』那节...…"

“休想！"陆沉突然砸碎馊水碗，瓷片抵住喉结：“要死一起...…"

暗牢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声。季明烛猛地咳出腑脏碎片，血沫溅上紫玉：“《广陵散》...需活人血脉相续...…"他染血的指尖在墙角急划乐符，血书未成，影卫的锁链已缠上脚踝！

陆沉抓起紫玉箫。在季明烛惊骇的注视中，那管沾满两人鲜血的箫器狠砸向铁窗——

“不——！"

柒月在四分五裂的瞬间看见走马灯：

-十岁的季明烛蜷在藏书阁匾额后，偷看父亲将残谱藏进《乐经》封面夹层；

-十五岁的陆沉跪在焦尾琴前，用师父传的刻刀在琴底板刻“不雪此恨，琴魂永寂”；

-去岁初雪夜，两袭旧裘裹着瑟瑟发抖的躯体，季明烛呵着白雾说：“待《广陵散》重见天日，我替你刻支新箫...…”

最后一块碎片落地时，陆沉攥着锋利的箫尾刺入心口。紫玉贯穿胸膛的刹那，刻着「明烛」二字的箫身突然浮起血字——是季明烛咽气前咬指写下的「同归」。

“这下...…"陆沉倒在挚友渐冷的颈窝，染血的手指勾住对方破碎的衣襟，“...…再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