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宣告

医院走廊的灯光过于明亮，照得宋娜眼睛发疼。劣质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铁锈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在鼻腔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物。她坐在妇产科门外的塑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边缘，硬质塑料表面已经留下了五道清晰的白色划痕。

诊室的门开了条缝，许芊雪的信息素从里面漏出来——甜腻的樱花香比往常更加浓郁，裹着一丝宋娜从未闻过的、陌生的金属腥气。她的犬齿突然发痒，牙龈根部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许芊雪走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化验单。她穿着宽松的米色针织衫，肉粉色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后颈上的抑制贴边缘微微卷起。宋娜立刻注意到她的走路方式有了微妙的变化——不是身体上的改变，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小心翼翼，仿佛在保护什么尚未可见的东西。

"医生说四周了。"许芊雪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她把化验单递给宋娜，指尖冰凉，"正好是下雨那天。"

宋娜没有接那张纸。她的视线钉在许芊雪平坦的小腹上，那里被针织衫柔软的布料覆盖，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她的鼻子捕捉到了那丝变化——樱花信息素里混入的新气味，像一枚刚刚萌芽的种子，脆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又顽强地存在着。

"你打算怎么办？"宋娜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芊雪歪着头看她，雾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宋娜读不懂的情绪："你觉得呢？"

走廊上人来人往，推着输液架的护士，挺着肚子的Omega，陪着伴侣的Alpha。没有人多看她们一眼，尽管一个劣质Alpha和一个怀孕的Omega站在一起的画面在这个社会足够引人注目。宋娜的后颈发烫，腺体突突跳动，铁锈味的信息素愈发浓烈。

许芊雪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宋娜的锁骨。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模糊的微笑："你的味道变了。"她直起身，把化验单塞进帆布包，"更浓了。"

宋娜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你吃药了吗？那天之后。"

许芊雪轻轻挣开，针织衫的袖口滑上去，露出手腕内侧已经变成青黄色的淤青："忘了。"她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反正也没什么用，不是吗？劣质Alpha的受孕几率只有0.3%。"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看来我们很幸运。"

幸运。这个词像一把钝刀捅进宋娜的胃里。她看着许芊雪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针织衫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勾勒出腰线柔和的弧度。四周前的雨夜记忆突然涌上来——许芊雪潮湿的皮肤，后颈腺体渗出的信息素，还有她躺在凌乱床单上说"那就有了呗"时空洞的眼神。

电梯门开了，许芊雪走进去，转身面对宋娜。在门合上的前一秒，她突然撩起针织衫下摆，露出平坦的小腹，嘴角挂着那个模糊的微笑。电梯门关闭，将她的身影切成碎片，最后消失的是她雾蒙蒙的眼睛，像两团永远散不开的雾。

宋娜站在原地，铁锈味的信息素充斥着整个走廊。一个护士皱起鼻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快步走开。诊室的门又开了，医生探出头来，目光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搜寻："那位Omega小姐的伴侣在吗？还有些注意事项需要交代..."

宋娜转身走向楼梯间。她推开防火门，冰冷的金属把手沾满了她的信息素。楼梯间没有窗户，只有惨白的应急灯照着一级级向下的台阶。她一步步走下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回荡。

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宋娜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一辆公交车停在站台前，许芊雪从后门走下来，帆布包斜挎在肩上，肉粉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她没有看见宋娜，径直走向马路对面的咖啡店。

宋娜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她隔着玻璃窗看见许芊雪在柜台前点单，手指在菜单上随意指了指。店员是个年轻的男性Beta，笑容灿烂地说了什么，许芊雪回以礼貌的点头，眼神却飘向窗外，落在不知名的远处。

咖啡店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宋娜站在角落里，劣质Alpha的信息素收敛得很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许芊雪端着杯子和一盘蛋糕坐在靠窗的位置，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化验单，平铺在桌面上。她的手指抚过纸面上的数据，眼神却不在那里，而是穿过玻璃，看向更远的地方。

宋娜走近时，许芊雪头也没抬："要坐就坐，别站着挡光。"

她在许芊雪对面坐下，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化验单上。HCG数值那一栏被咖啡杯的阴影遮住了一半，但旁边的箭头标志清晰可见——一个向上的黑色三角形，像一座等待攀登的小山。

许芊雪用小勺挖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奶油沾在她的嘴角，她伸出舌尖舔掉，动作漫不经心："医生说前三个月最危险。"她放下勺子，指尖敲了敲化验单，"特别是像我这种...体质特殊的Omega。"

宋娜的喉咙发紧："什么意思？"

"子宫壁薄。"许芊雪轻描淡写地说，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上次体检时发现的。"她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所以你说不定很快就不用烦恼了。"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宋娜头上。她猛地抓住许芊雪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许芊雪轻轻"嘶"了一声。咖啡店里的几个顾客转头看过来，又很快失去兴趣转回去。许芊雪没有挣脱，只是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宋娜，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别这样。"宋娜松开手，声音低哑，"别拿这个开玩笑。"

许芊雪抽回手，揉了揉手腕上新鲜的红痕："谁在开玩笑？"她拿起化验单折好塞回包里，站起身时针织衫下摆扫过宋娜的手臂，带起一阵樱花香气的微风，"我要回去了，累。"

宋娜跟着她走出咖啡店。五月的阳光晒得人行道发烫，许芊雪的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被宋娜的脚步一次次覆盖。她们一前一后走过三个路口，谁也没有说话。在第四个路口的红灯前，许芊雪突然停下，转身面对宋娜。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

宋娜看着信号灯上跳动的红色数字："送你回家。"

许芊雪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眼睛微微眯起："担心我和孩子？"她故意重读最后两个字，像在品尝某种味道奇特的糖果。

宋娜没有回答。信号灯变绿，许芊雪转身走上斑马线，宋娜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她能闻到许芊雪后颈漏出的信息素，樱花香里那丝陌生的金属味更加明显了，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深深钉进她的嗅觉神经。

许芊雪的公寓楼前有一棵樱花树，花期已过，只剩下茂密的绿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她们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两人混杂的信息素。许芊雪靠在电梯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小腹，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动作，却被宋娜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真的不在乎吗？"宋娜突然问，"关于这个孩子。"

电梯停在顶层。门开了，许芊雪走出去，从包里掏出钥匙："在乎什么？"她头也不回地说，"反正生不生的结果都一样。"

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许芊雪站在门口，逆光中她的轮廓变得模糊，只有肉粉色的长发在阳光中微微发亮："要进来吗？"

宋娜闻到了公寓里飘出的柠檬马鞭草香气，混着许芊雪身上愈发浓郁的樱花信息素。她的犬齿又开始发痒，牙龈根部泛起那种熟悉的酸涩感。劣质Alpha的本能在她体内咆哮，催促她跟进去，标记那个带着她孩子的Omega，尽管这种标记永远不可能完整。

"不了。"宋娜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

许芊雪点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随你。"她走进公寓，门在宋娜面前缓缓关上，最后一丝樱花香被截断在门内。

宋娜站在走廊上，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手按在门上，劣质Alpha的信息素从掌心渗出，铁锈味在木质门板上留下无形的痕迹。门的那边，许芊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公寓的某个角落。

三天后，宋娜收到一个快递。纸盒里是那本《生殖社会学》，扉页夹着一张折叠的纸。她打开来看，是那张孕检单的复印件，HCG数值那一栏被黄色荧光笔圈了出来。没有便条，没有留言，只有许芊雪留在纸面上淡得几乎闻不到的樱花香气。

宋娜把书放进书架，孕检单却塞进了钱包夹层。那天晚上，她梦见一片荒芜的樱花林，每棵树下都埋着一个铁锈色的婴儿，哭声像钝刀刮擦金属。她醒来时，牙龈隐隐作痛，嘴里满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