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近乎凝固的压抑。
大多数学生都低着头,机械地吞咽着盘子里寡淡或可疑的食物,咀嚼声和偶尔的咳嗽声是这里最主要的声响,交谈声几乎绝迹。
灰色的制服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然而,在这片灰色的死寂中,有一处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靠近一扇较高窗户的桌子旁,坐着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正是张极在囚车上见过一面、将他引入这无尽梦魇的蔺幽。
她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衬衫和深色短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姿态优雅松弛。
她正和对面的女生低声交谈,甚至偶尔会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与周围死气沉沉的氛围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坐在她对面的女生——诺雅,同样引人注目。
她和蔺幽穿的一样,长相伶俐,眉宇间带着一股慵懒又锐利的神气,眼神扫过食堂时,不像是在看一群活人,倒像在评估某种陈列品。
她与蔺幽交谈时,姿态平等甚至略带调侃,显然关系匪浅。
她们面前的餐盘里,是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吐司、新鲜水果,甚至有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与学生们手里千篇一律的、糊状的“标准餐”或今天那诡异的“特制营养粥”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张极和左奇函端着刚刚领到的、那碗颜色和气味都令人不安的周四营养粥,正寻找空位。
张极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被那处“异常”的光亮吸引过去,随即,他看到了蔺幽。
蔺幽似乎也恰好在这一刻抬眼,目光越过嘈杂而灰暗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张极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故人重逢的暗示,也没有掌控者的睥睨,就像看见一个有点眼熟但无关紧要的物件。
她的视线在张极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滑向他身旁的左奇函,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
然后,她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侧头和诺雅说着什么,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张极的心脏却莫名地紧了一下。
他清楚地记得,刚才在那漫长而痛苦的绕圈“早操”时,绝对没有在操场上见过蔺幽的身影
她是何时出现的?她到底是谁?除了囚车上那几句充满诱导性的话语,他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左奇函也看到了蔺幽。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但那双浅淡的眼睛里,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紧缩。
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低等造物面对至高存在时,无法抑制的、源自存在本质的敬畏与服从。
这种感觉模糊而深刻,让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多看。
两人在离蔺幽那桌较远的地方找到了空位坐下。
面前的粥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一种混合了廉价香精、铁锈腥气和某种食物腐烂后甜腻的怪味。
粥体是浑浊的灰白色,里面翻搅着可疑的暗红色块和蔫软的绿色菜末。
张极盯着这碗东西,胃里一阵翻腾,刚刚强行咽下的不适感又涌了上来。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左奇函。
左奇函已经拿起勺子,面无表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开始吃,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平稳得近乎机械,仿佛在完成一项既定程序,对那诡异的气味和口感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习以为常的麻木,比粥本身更让张极感到一阵寒意。
张极“左奇函,”
张极压低声音,忍不住问
张极“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左奇函的动作没有停,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回答。
左奇函“不知道。”
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咽下,才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左奇函“但是不吃,会违反校规。”
又是校规!
张极感到一阵无力兼烦躁。
他看着周围一个个埋头苦吃、对盘中物毫无异议的学生,他们眼神空洞,动作划一,真的就像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被那十一条冰冷的规则彻底驯化和洗脑。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闭了闭眼,抱着赴死般的心态,舀起一勺粥,屏住呼吸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