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方，秋老虎依旧嚣张。李菁抱着一摞刚借来的书，走进图书馆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在中文系读大一，课程不算忙，却总爱泡在图书馆里。不是为了学习，只是喜欢这里的安静——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落满灰尘的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木质书架的味道，像极了高中时的阅览室。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一片香樟林，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她翻开最上面的《诗经》，刚读到“蒹葭苍苍”，指尖突然顿住了。
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香樟叶，边缘有点卷，显然夹了很久。叶梗处用铅笔写着个小小的“萧”字，字迹龙飞凤舞，是李萧的字。
李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高三时，李萧总爱把香樟叶夹在课本里。有次她问他为什么，他说“好闻”，说完就把一片刚摘的叶子塞进她手里，绿色的汁液沾了她一手。
她捏着那片枯叶，突然想起刚才借书时，管理员说这排书架上的书，很多是去年的毕业生捐赠的。
难道……这是李萧捐的书？
她赶紧翻到书的扉页，上面果然有个模糊的名字，虽然被涂掉了大半，但能看出是“李萧”两个字。书页的空白处有很多批注，有的是对诗句的吐槽——“这作者是不是失恋了？写得这么惨”，有的是随手画的简笔画——在“关关雎鸠”旁边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鸟，还有的，是些没头没尾的句子——“今天她穿了件白裙子，像棵小白菜”。
李菁看着那句“小白菜”，突然笑出了声。高三那年的春天，她确实有件白色的连衣裙，是妈妈买的，她总觉得穿起来像棵没长开的白菜，后来就再也没穿过。
原来他都看见了。那些她以为无人在意的瞬间，都被他悄悄记在了书里。
她把那片香樟叶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又把书放回书架。走回座位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听说你在图书馆？”
李菁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是谁。她回了个“嗯”。
对方很快回复：“我在图书馆门口，给你带了点东西。”
李菁抓起包就往楼下跑。图书馆门口的香樟树下，李萧穿着件灰色T恤，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看见她跑出来，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来了？”李菁站在他面前，喘着气问。
“刘志宏说你周末总泡在这里，”他把塑料袋递过来，手指蜷缩着，“我妈做了点饼干，让我给……给大家分分。”
李菁接过塑料袋，里面是个透明的保鲜盒，装着满满一盒曲奇饼干，形状歪歪扭扭的，边缘有点焦。是她喜欢的巧克力味。
“你妈妈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她笑着问，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李萧的耳根有点红：“我……我跟她说的。”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李菁看着他，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里的红血丝少了些，却多了些疲惫。
“复读很累吧？”她问。
“还行。”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比高三轻松点，至少知道该往哪儿使劲。”
“那就好。”李菁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一本《诗经》，是你捐的吗？里面夹着片香樟叶。”
李萧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不是我。可能是……别人的。”
“哦。”李菁没再追问，只是把保鲜盒递回给他一块饼干，“挺好吃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咳嗽起来。“慢点吃。”李菁递给他一张纸巾。
“谢了。”他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眼神有点不自然，“我该回去了，下午还要上课。”
“嗯。”李菁点点头，“路上小心。”
李萧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那本书……你要是喜欢，就留下吧。”
李菁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其实没那么想躲着她。那些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的是他小心翼翼的在意。
她回到图书馆，重新把那本《诗经》借了回来。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空白处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被反复涂抹过，却还是能看清：“要是能和她考去同一个城市就好了。”
李菁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字，眼眶突然热了。她拿出笔，在旁边写了行字：“我在南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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