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如水淌过,祝小柒的脸上终于重新有了血色。每日清晨,她依旧会提着萧山剑在破庙前练习,只是剑势不再如以往那般凌厉——每挥出一剑都需要停顿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虚汗。
"今日够了。"落怀清总会准时出现,手里端着温热的药碗,"喝药。"
祝小柒有时会讨价还价:"再练一刻钟!就一刻钟!"
落怀清也不争辩,只沉默地举着药碗站在一旁,像尊雷打不动的石像。通常不出半刻,祝小柒就会自己讪讪地收剑——毕竟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喝药,比练剑累多了。
药碗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添头:有时是能补气的野参须,有时是安神的酸枣仁,最夸张的是某天碗底沉着颗圆润的珍珠。祝小柒举着珍珠哭笑不得:"这又是哪来的?"
落怀清面不改色:"河蚌送的。"
其实是昨夜他潜入寒潭捞雪鳗时,顺手掏了蚌精的老窝
祝小柒也没有拆穿,好好的将珍珠收了起来。
烛火摇曳,俩人准备就寝,祝小柒裹着薄被突然坐起身:"对了!落怀清,你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落怀清正铺着草席的手顿了顿。他沉默片刻,轻轻摇头:"不知。我是被弃于破庙的婴孩,无父无母,自然无人告知生辰。"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但师父说,我的生辰是七月廿四。"他抬眼望向窗外弦月,目光渺远,"此后每年此日,他都会下一碗长寿面,面底下埋两颗荷包蛋。"他唇角无意识地弯起极淡的弧度,"师父厨艺很差,面总是坨的,蛋也总是焦的..."
祝小柒心口发酸,却故意凑近嬉笑:"明年我来煮!保证面条根根分明,鸡蛋金黄酥脆!"她伸出小指,"拉钩!"
落怀清望着她晃荡的小指,忽然极轻地问:"若...若那根本不是我的真生辰呢?若我实是更不堪之日出生的灾星呢?"
祝小柒一把勾住他的小指,斩钉截铁:"我管你是哪天生的!反正从今往后,七月廿四就是落怀清吃长寿面的好日子!"她指尖用力,晃出个郑重其事的誓约弧度。
祝小柒背对着落怀清侧身躺下,她听着身后少年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指尖在被褥下悄悄掐算。
七月二十四...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个日期,像烙铁般将它烫进记忆最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是他无人知晓的诞辰,是他每年能吃到一碗坨面的微小幸福,是他灰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光点。
她想起他说"无父无母"时的平静,想起他描述荷包蛋时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心口忽然涌起细密的疼痛,比取血时的噬心之痛更让她难以承受。
明年...
她在黑暗中攥紧拳甲,定要让他吃上最好的长寿面。要用细白面,要煎流心的荷包蛋,要撒碧绿的葱花,要...
思绪突然戛然而止。她猛然想起那个始终悬于头顶的终极任务——诛杀邪根。若任务完成,她或许会离开这个世界;若失败...她不敢深想。
祝小柒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破旧日历上。月光如水,勉强照亮了纸张泛黄的页面——八月廿七。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七月廿四...八月廿七...
她在心中默算,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就在一个多月前,就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才刚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
她想起落怀清描述那碗长寿面时,唇角那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想起他说"蛋总是焦的"时,语气里藏不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怀念。那时他早就已经吃不到师傅做的长寿面了吧,每天独自守着这座破庙,守着邪根日夜侵蚀的痛苦,却连一碗像样的长寿面都吃不上。
祝小柒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她想象着十五岁的落怀清是如何独自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或许那天的月光也如今夜一般皎洁,却照不亮少年眼底深不见底的孤寂。
为什么没能更早来到你身边?
这个念头像根尖刺扎进心里。哪怕早上一个月,她至少能为他煮一碗真正的长寿面,至少能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成人礼前,陪他吹灭一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