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秋叶落尽，冬雪初覆，破庙檐角挂上了晶莹的冰凌。祝小柒的剑锋划破寒风时，已能带起凌厉的破空声。她旋身收势，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散成薄雾，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落怀清抱着新缝的棉袍站在廊下，看她练完最后一式才上前："穿厚些。"语气依旧平淡，却自然地将温热的姜汤塞进她手里。祝小柒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忽然笑嘻嘻把碗沿凑到他唇边："尝尝？我放了蜂蜜！"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耳根微红，却还是低头抿了一口。甜味顺着喉管滑下时，他恍惚想起——这似乎是这些年冬天第一件称得上"温暖"的事。

夜色降临时，破庙里总会生起暖融融的火堆。祝小柒裹着毛毯，手舞足蹈地讲着《名侦探柯南》的连环杀人案，落怀清一边修补弓箭一边淡淡插话："凶手是那个跛脚大夫。"

"你怎么知道？！"

"他验尸时右手绷带沾了血渍——左撇子不可能在那个角度溅到血。"

有时她讲《泰坦尼克号》，自己哭得稀里哗啦，落怀清却盯着火苗出神："若是船够结实，那些人本不必死。"

"这是爱情悲剧！重点不是船！"

"若造船时多钉三根铆钉，便能多救百人。"他认真反驳的模样，让祝小柒又气又想笑。

辟邪珠在腕间安稳地散发着温润光泽，仿佛只是件普通首饰。

初雪悄融的清晨，祝小柒拉着落怀清的袖角踏进镇口青石板路。

"听说张记新出了桂花糖糕！"她眼睛亮晶晶地指向远处幌子，却明显感觉到掌心握着的胳膊骤然紧绷。

几乎是同时，整条街巷陷入诡异的凝滞。卖炊饼的老汉举着火钳僵在原地，嬉闹的孩童被妇人一把拽进屋里，连摇尾巴的黄狗都夹着尾巴缩回门缝——就像摩西分海般，人群自动裂开一道真空的通道。

落怀清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腕间辟邪珠在袖下隐隐发烫。祝小柒却突然松开他，三两步蹦到糖果铺前："劳烦称半斤桂花糖糕！"

掌柜的脸色煞白，抖着手包糕点时连油纸都撕破了。祝小柒故意放慢动作数铜钱，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壮汉正偷偷往后缩——他们脖子上还留着上次被黑雾勒出的红痕。

"走吧。"落怀清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接过糖糕时袖风带起寒意。祝小柒却突然转身，将一块糖糕塞进旁边吓呆的小孩手里："姐姐请你的！"

孩子母亲倒抽冷气，却见落怀清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孩子懵懂地咬了口糖糕，突然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的眼睛...是紫色的哎？"

众人俱惊。落怀清下意识摸向眼角——那里因辟邪珠压制，邪根化作的赤色竟真的淡成了薄紫。

祝小柒大笑起来，又掰了块糖糕踮脚喂到他唇边："尝尝？甜能压惊呢！"

落怀清僵着身子咬了一小口，糖渣沾在唇角。

祝小柒看着落怀清，眼睛眯成月牙笑着看着落怀清。

返程时雪又落下。祝小柒蹦跳着踩雪玩，忽觉颈间一暖——落怀清解下自己的围巾裹住她，手指笨拙地系了个死结。

"我不冷..."

"我冷。"他打断她，耳尖冻得发红，"你吵得我头疼。"

祝小柒踮起脚尖捏住落怀清的耳朵，假装生气的说道："嫌我吵了是吧。"

落怀清连忙求饶："不敢不敢。"

祝小柒缓缓松手，："哼，下次再嫌我吵晚上就别想着听睡前故事了！"

说完就气鼓鼓的直接往前走，落怀清就这样站在祝小柒的身后，宠溺的笑着。

暮色四合，破庙里飘起浓郁的香气。落怀清蹲在陶灶前，小心地撇去鸡汤表面的浮沫。那只肥嫩的土鸡是他在雪地里守了半日才捉到的，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在锅里翻滚，氤氲的热气熏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好香啊！"祝小柒裹着厚厚的毛毯凑过来，鼻子使劲嗅了嗅，"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落怀清默不作声地用木勺搅了搅汤锅，勺底带起几颗鲜红的枸杞和金黄的参须——都是他用攒了好久的猎物跟药铺换的。汤沸时，他又撒了把翠绿的葱花，这才盛了满满一碗递给她："喝吧。"

祝小柒捧着陶碗暖手，突然"咦"了一声："鸡腿呢？"整只鸡最肥美的腿肉不见踪影。

落怀清别过脸去添柴火，耳根在火光映照下微微发红："...煮化了。"

才怪。祝小柒憋着笑低头喝汤，果然在碗底捞出了炖得酥烂的鸡腿——这人总是这样，把最好的东西默默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故意咂咂嘴："好像缺点盐味？"

话音刚落，就见落怀清急忙去摸盐罐，却因为动作太急碰倒了桌上的药包。各种药材撒了一地，他手忙脚乱地去捡，祝小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骗你的！汤很鲜！"

他捡药的动作顿住，抬头瞪她。她却舀起一勺汤吹凉，递到他嘴边："奖励大厨的！"

落怀清犹豫片刻，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鸡汤的暖意从喉间一路滑进胃里，连带着心口都泛起陌生的熨帖。庙外风雪呼啸，庙内却只有汤锅咕嘟的声响，和她亮晶晶的笑眼。

落怀清站起身抬手去合庙门，风雪从他宽大的袖口灌进来，吹得祝小柒眯起了眼睛。她忽然怔怔地仰头，目光顺着少年愈发挺拔的身形向上攀爬。

"落怀清，"她咬着汤勺含糊地问，"你是不是长高了不少啊？"她用手在两人头顶比划着，"我刚来时你才比我高出这么点，现在都快高出一个头了！"

落怀清关门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确实短了一截，露出清瘦的手腕。裤脚也显得有些局促，吊在脚踝上方。他沉默片刻，才淡淡应道："可能吧。"

祝小柒跳下草堆，兴奋地拉他站到墙边："快来量量！"她踮起脚尖，手指在他发顶的墙砖上划了道刻痕。歪歪扭扭的刻痕旁边，还有一道稍矮些的旧痕——那是她前些日子赌气刻下的"身高之耻"。

"真的高了这么多！"她比划着两道刻痕之间的距离，眼睛亮晶晶的，"你是不是偷喝了我补身子的药？"

落怀清耳根微红，别开脸去搅动汤锅："...鸡汤要凉了。"

祝小柒鼓着腮帮子，像只不服气的小松鼠般瞪着落怀清："不就是长个子嘛！我肯定能长得比你更高！"说着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鸡腿，仿佛这样就能把身高吃出来。

落怀清看着她油汪汪的嘴角和蹭到鼻尖的葱花，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想起山林里那些虚张声势的小兽，明明爪子都还没长利索，却非要龇着乳牙吓唬人。

"笑什么！"祝小柒举着鸡骨头指他，"我以后每天喝三碗鸡汤！不，五碗！"

落怀清眼底笑意更深，突然伸手用袖角擦掉她鼻尖的油渍："嗯。"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明日猎只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