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宋祁获准出院,右腿还缠着绷带,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我开着那辆旧面包车去接他,他坐进副驾驶时,目光落在被放平的后座上,防水布铺得平平整整,旁边还堆着几根打磨好的实木花架木条。
“这是...?”他眼里满是惊讶。
“第一步改造。”我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指尖轻轻敲了敲车板,“我拆了后座,先做成简易移动花架过渡。对了,昨天我已经联系了那位记者,她特别喜欢我们的故事,采访稿明天就见报!”
宋祁的目光落在我眼下的黑眼圈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这些天没休息?”
我确实熬了好几个通宵,困意时不时会涌上来,但一想到我们的移动花店,就浑身充满了干劲。我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睡不着,太兴奋了。哦还有!我算了笔账,我们的积蓄加上我预支的干花订单定金,刚好够付一辆二手冷藏车的首付。我已经约了明天去看车!”
宋祁看着我,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无奈又宠溺地摇头感叹:“我住院这一周,你简直变了个人。”
我启动车子,方向盘在手里转得稳稳当当,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阳光的味道。“不,我还是我。”我转头看他,眼里亮闪闪的,“只是终于明白了,改变不一定是失去,也可以是新的开始。”
车子朝着花店的方向驶去,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后视镜上挂着的那朵干花玫瑰轻轻摇晃——那是我做的第一个干花作品,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玫瑰,就像我们的希望一样。
清晨的阳光洒在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上,金灿灿的。我站在那辆刚刚改装完成的冷藏车前,忍不住伸手反复摩挲着车身,心里满是难以言喻的欢喜和骄傲。车身被漆成了柔和的薄荷绿色,侧面绘着白色的藤蔓花朵图案,还有“四季花语·移动花店”的艺术字,是我熬了两个通宵设计的。后车厢门敞开着,里面的展示架和小型冷藏柜都是我和宋祁亲手安装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我们的心血。
我轻轻拍了拍车身,金属表面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是在回应我的喜悦。
过去三周像一场兵荒马乱的梦,却又甜得让人舍不得醒。记者的报道发出后,我们的故事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众筹金额远超预期,看着后台不断跳动的数字,我好几次都激动得睡不着觉。宋祁腿伤好转后,就陪我跑遍了城里的二手车市场,最终选中了这辆退役的邮政冷藏车。白天我们守着即将拆迁的实体店,招呼熟客,晚上就窝在车库里熬夜改装车辆,累得靠在一起就能睡着,可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证件都带齐了吗?”宋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他,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正小跑着过来,腿已经不用拄拐杖了,只是走快时还有些微跛。
我拍了拍背包,笑得眉眼弯弯:“营业执照、健康证、改装许可,全在这儿,一个都没落下。”我深吸一口气,手心微微出汗,“紧张吗?今天可是我们移动花店的首秀。”
宋祁走到我身边,伸手捏了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我的紧张。“有你在,不紧张。”他看着我,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我们把首秀的地点选在了大学城附近的文创园区,这里年轻人多,对新鲜事物接受度高,而且今天是周末市集,人流密集,再合适不过了。
宋祁发动车子,熟悉的引擎声响起,听在耳朵里格外安心。这声音里藏着我们三周来的日日夜夜——自己切割安装的展示架,连夜调配颜料粉刷的车身,反复调试了无数次的冷藏系统。后视镜上的干花小玫瑰随着车子的启动轻轻摇晃,像是在为我们加油鼓劲。
“出发!”宋祁踩下油门,我忍不住欢呼出声。
文创园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音乐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我们按着事先申请的位置停好车,打开侧面的销售窗口,支起印着花店名字的小遮阳棚。我手脚麻利地布置着展示区:前排摆着各种价位的鲜花束和小盆栽,全是今早天不亮去花市挑的新鲜货;中间是我的得意之作——干花系列,有书签、香包、永生花盒,每一件都是我亲手制作的;后排的冷藏柜里则存放着更精致的花艺作品,等着识货的顾客。
“快看,有人过来了。”宋祁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声提醒道。
第一个顾客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她好奇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是流动花店?好酷啊!”
“是的,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营业。”我连忙微笑着递上宣传单,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所有鲜花都是今早新鲜到货的,干花系列是我们手工制作的,你可以看看。”
女生的目光落在干花区,很快就选中了一小束满天星干花。付款时,她笑着问道:“你们会常来这里吗?我室友下周生日,想订个大点的花盒。”
我和宋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首单成交,还有潜在订单,这开局比我们预期的还要顺利。
随着市集人流越来越多,我们的花车前渐渐排起了小队。有买单支向日葵的学生,说要送给考研的室友;有挑选干花书签的白领,说要放在办公室当装饰;还有一位老教授,干脆订了一整周的办公室用花。中午时分,我们带来的花已经卖出了大半,额头上的汗流个不停,可心里却甜滋滋的。
“我去买点午餐,你想吃什么?”宋祁擦了擦额头的汗,弯腰问我,语气里满是体贴。
我刚要回答,目光却突然僵住了——两名穿制服的城管人员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表情严肃,脚步沉稳。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请问这辆改装车是你们的吗?”高个子城管走到车前,目光扫过车身,沉声问道。
宋祁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声音镇定:“是的,我们所有证件都齐全。”他说着,转身就去拿放在车里的文件袋。
矮个城管绕着车子走了一圈,用手敲了敲车侧的推拉窗,那是我最引以为傲的设计,方便顾客挑选鲜花。“这改装不符合规定。”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得我浑身冰凉,“冷藏车属于特种车辆,私自改装车辆结构是违法的。”
我急忙上前解释,声音都带着点颤抖:“我咨询过车管所,拿到了改装许可的...”
“那只是允许你们改变车辆用途,”高个子城管打断我的话,指着那个推拉窗,语气不容置疑,“但你们改变了车辆的原始结构,加装了这个销售窗口,这属于非法改装,车辆需要暂扣。”
“什么?”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只觉得一阵眩晕,连忙扶住车身才勉强站稳,眼眶瞬间就红了,“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营业,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真的不知道...”
宋祁已经把所有文件都递了过去,城管翻看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很遗憾,这些许可不包含结构改装。请你们把贵重物品拿走,车子我们要拖走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拿出锁具,给车轮上了锁,又贴上了刺眼的封条。周围渐渐围拢了不少围观者,窃窃私语声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三周的心血,众人的期待,还有刚刚看到的那一点光亮,就这样被轻易碾碎了。
宋祁紧紧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却还是用力攥着我,像是在给我力量。
“至少让我们把花搬下来吧?”宋祁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
城管商量了一下,同意了。我机械地跟着宋祁,把剩余的花材、工具一件件搬下车,堆在路边。当拖车的钩子钩住我们心爱的花车时,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别过脸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那辆薄荷绿色的车,是我们的希望啊,怎么就这样被拖走了呢?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空旷的路边只剩下我们,还有一堆无处可去的鲜花。我蹲在地上,小心地将有些蔫了的玫瑰放进水桶里,水滴落在花瓣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花妤...”宋祁在我身边蹲下,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规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
我用力摇摇头,抬手抹了抹眼睛,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看着他愧疚的模样,心里比被针扎还疼:“不,我为什么要拿别人的行为来惩罚你......你是我的男人,你错了就是我错了,是我们太着急了,应该更谨慎些的。”
宋祁抬头看我,看着我强忍着不落泪的样子,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我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
正当我们陷入绝望,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些花卖吗?”
我和宋祁同时抬头,看到早上第一个光顾的圆眼镜女生站在我们面前,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朋友,手里都拎着市集买的小玩意儿。
“我们的车被扣了...”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带着点哽咽。
“看到了,太倒霉了。”女生同情地说,目光落在那些鲜花上,“但花还是好的呀,我们买一些吧,反正本来就要买花的。”
她的朋友们纷纷点头,立刻蹲下来开始挑选地上的花束。很快,其他市集的游客也被吸引了过来,有人买花,有人只是出于好奇问问情况,还有人主动安慰我们。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剩下的花竟然全部卖完了,空空的水桶摆在路边,空空的水桶摆在路边,我的心里却暖暖的。
我握着最后一位顾客的手,眼眶又红了,声音里满是真诚:“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