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辨恶露，初长成

寒露过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药堂前的几株菊花却开得正好，黄的白的，挨挨挤挤地缀在枝头，添了几分暖意。

我正对着一碗刚熬好的生化汤出神，师父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小景，跟我来。”

我连忙起身跟上，只见诊室里坐着个新产妇，眉眼憔悴，脸色苍白得像纸，旁边的一位阿姨正急得团团转：“沈大夫，您快瞧瞧，我家儿媳妇都生完孩子半个月了，这恶露还没干净，量多得很，还带着一股子腥臭味。”

师父示意我先上前诊脉。我定了定神，指尖搭上妇人的腕脉，只觉脉象细数而涩，重按无力，再看妇人舌苔，舌质淡红，苔薄白而润。

“产后气血亏虚，又兼瘀血未尽。”我斟酌着开口，“气虚则统摄无权，瘀血阻滞则新血不得归经，所以恶露淋漓不尽。”

师父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说。

“该用补中益气汤合生化汤加减，”我想了想，慢慢道，“黄芪补气，当归、川芎活血养血，桃仁、炮姜化瘀止血，再加艾叶炭，增强止血之效。”

那婆婆听得连连点头，产妇也露出了几分期待的神色。

师父这才开口，声音温和：“说得不错，脉象辨得准，病机也分析得对。就是剂量上，得再斟酌。”

他走到我身边，提笔在我拟的方子上改了几笔：“产后气虚，黄芪可加至五钱，桃仁减为一钱，毕竟瘀血已不甚重，多了反倒耗伤气血。”

他顿了顿，又转向我：“你记住，产后病的治则，勿忘于产后，亦勿忘于瘀血。既要补气养血，顾护产后之虚，又要活血化瘀，清除残留之瘀，二者不可偏废。”

我连忙把这话记在心里，又想起之前记错的滑脉，不由得一阵汗颜。

师父开好处方，又叮嘱产妇：“回去后用红糖水煮荷包蛋吃，补补气血，切莫沾凉水，也别熬夜劳神。”

产妇千恩万谢地离去，顾医生恰好从外面回来，听闻我刚才的诊断，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啊小景，这一年看来没白学，已经可以独立分析产后病了，进步神速。”

师父坐在太师椅上，啜了口热茶，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还算有长进，没白让你啃那些医书。”

我心里一阵欢喜，却也不敢骄傲，只笑着说：“都是师父和顾医生教得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医术也日渐精进。从最初连滑脉都辨不准，到后来能独立处理痛经、月经不调、产后恶露不尽等常见妇科病症，甚至偶尔还能应对一些稍复杂的病例。

师父依旧严格，时不时会抽查我十八反十九畏，或是考我某味药的性味归经。我也早已习惯了每日抱着医书啃到深夜，习惯了药庐里弥漫的药香，习惯了听病人道谢时的暖意。

这日，我正在整理药材，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之前那个被我误判成孕脉的妇人。

她如今面色红润，眉眼含笑，手里还提着一篮红枣：“叶大夫，小大夫，我来道谢啦！上次喝了三剂药，月信就来了，这几个月都准时得很，身子也舒坦多了。”

我脸上一红，忙不迭地请她进来。师父笑着接过红枣，对我道：“你瞧，这就是行医的乐趣。”

妇人走后，我望着窗外的菊花，忽然觉得，师父之前说的妇科属于“开胃”，倒真的开得恰到好处。

这妇科的门，我不仅摸到了门槛，还跨进了一步。

而门后的天地，正等着我一步步去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