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带来的消息,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将刚刚劫后余生的些许暖意彻底浇灭。荆州陷落,关平生死未卜……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声在山间回荡。
而这一切噩耗的焦点,都汇聚在那个被亲兵小心翼翼安置在临时铺就的草垫上的身影——关羽,关云长。
离开了我的后背,他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斜倚在一块山石旁,那身标志性的绿袍早已被血污和泥泞浸染得看不出本色。肩头那支折断的箭矢依旧触目惊心地矗立着,周围的布料被暗红色的血痂紧紧黏在皮肉上。他原本枣红色的面庞,此刻是一种骇人的金纸色,嘴唇干裂灰白,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唯有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卧蚕眉,依旧带着不屈的痕迹,却也更添了几分英雄末路的悲凉。
“君侯……君侯……”廖化跪在一旁,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布巾擦拭着关羽额头的冷汗和血迹。
关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哑杂音,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那双曾经睥睨天下、令奸雄丧胆的丹凤眼,此刻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目光涣散地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获救的些许释然,有兵败失地的滔天屈辱,有对逆子(指刘封,历史上未发援兵)的愤懑,有对糜芳、傅士仁背叛的刻骨恨意,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信念崩塌后的茫然与灰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关羽。在我(周仓)的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横刀立马、傲气凌云的武圣,是信念如铁、巍峨如山的存在。何曾想过,他也会有如此脆弱、如此……令人心碎的一面。
“呃……噗——!”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关羽身体剧颤,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溅在廖化的手臂和面前的草地上,触目惊心。
“君侯!”
“医官!快!医官呢!”我朝着队伍后方嘶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随军的医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只是一个懂得处理普通刀剑伤的营中大夫,何曾见过如此重伤、又明显是急怒攻心引发内腑郁结的复杂情况?他颤抖着手,检查着关羽的伤口,又搭上那几乎摸不到脉搏的手腕,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冷汗涔涔。
“将军……关将军他……箭伤入骨,失血过多,加之……加之怒火伤肝,邪风入体……这……这……”医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绝望,“小人……小人只能先用金疮药止血,再喂些提气的参汤吊住元气,可这内里的症候……若无良医妙药,恐怕……恐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未尽的含义。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蔓延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番血战、亡命奔逃都未曾击垮的这些硬汉,此刻却有不少人红了眼眶,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廖化猛地抓住医官的衣襟,双目赤红:“恐怕什么?!你给我想办法!一定要救活君侯!”
医官被他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不住地摇头。
就在这时,关羽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也变得滚烫。高烧,在这个时代,几乎是索命的无常。他的意识似乎更加模糊了,口中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呓语。
“荆州……我的荆州……”
“大哥……三弟……云长……有负所托……”
“平儿……我的平儿在哪……”
“糜芳……傅士仁……奸贼!奸贼啊!!”
那声音,时而低沉如呜咽,时而凄厉如孤狼哀嚎,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血泪与不甘。听得人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廖化再也忍不住,这个铁打的汉子,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至极的痛哭。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曾经气吞山河如虎的身影,此刻在高烧与伤痛中蜷缩、颤抖,听着那英雄末路的悲鸣,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改变了麦城的结局,将他从必死的围困中抢了出来,却似乎依旧无法扭转他走向衰亡的命运吗?
历史的惯性,竟如此残酷?!
医官手忙脚乱地给关羽灌下些许参汤,又用冷水浸湿布巾敷在他的额头,但效果微乎其微。关羽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呓语声也逐渐低不可闻,最终,他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夜色,彻底笼罩了山野。
黑暗中,只有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本章完)
悬念:关羽重伤昏迷,命悬一线!前有未知险阻,后有东吴追兵,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如何才能挽救这位武圣的生命?他的命运,是否真的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