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篝火在山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关羽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滚烫的额头与冰冷的手脚形成了可怕的对比。随军医官颓然跪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邪风入体，药石罔效”，已然放弃了希望。廖化双目赤红，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无处发泄这撕心裂肺的焦灼与无力。

绝望，如同这深秋的山雾，冰冷地渗透进每一个人的骨髓。

我死死盯着关羽肩头那处狰狞的伤口。箭杆虽已折断，但深嵌入骨的箭头尚未取出，周围的皮肉因为之前的粗暴处理和连日奔波，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肿、溃烂迹象，脓血混杂，散发着隐隐的腥臭。这分明是感染！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样的伤口感染，尤其是对于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不能再等了！指望这个时代的传统医术，无异于坐视关公走向死亡！

一股狠厉之色从我眼底掠过。我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吓了周围人一跳。

“张嶷！”我的声音因紧张和决绝而异常沙哑。

“末将在！”

“去找！把我们携带的，还有廖化将军军中所有的酒，全部找来！要最烈的！越快越好！”

“酒？”张嶷一愣，不仅是他，连廖化和周围的亲兵都愣住了。这个时候要酒做什么？祭奠吗？

“快去！”我几乎是用吼的。

张嶷不敢再问，立刻带人翻找起来。幸运的是，军中总少不了用以驱寒或壮行的烈酒，很快，几个皮质酒囊被堆到了我面前。我拔开一个塞子，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冲入鼻腔——是那种未经提纯、度数不高但足够辛辣的浊酒。

不够！远远不够！但，只能将就了！

我又转向那名失魂落魄的医官，目光锐利如刀：“你的药箱里，有没有……鱼肠线？或者类似的，足够坚韧、能被身体吸收的细线？”

医官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没听懂“吸收”是什么意思，但他理解了“细线”，颤抖着从药箱底层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束用特殊方法处理过、相对柔韧的羊肠线。“将……将军，这是用来缝合……缝合严重撕裂伤口的，但关将军这……”

“有就行！”我一把夺过羊肠线，又从他药箱里找出那根用来放脓血、平时在火上烤烤就算消毒的青铜探针。“还有你！去打干净的冷水，烧开！快！”

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命令让众人目瞪口呆，但看着我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神色，没人敢质疑。廖化虽然满心疑惑，但也挥手让手下照办。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我在进行一场巨大的赌博。用这个时代粗糙的工具和材料，实施远远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外科清创和缝合手术。成功率有多少？我不知道。但不做，关公必死无疑！

很快，一陶罐清水在篝火上烧得滚沸。我将医官那套简陋的工具——探针、小刀、镊子——全部扔进沸水中烹煮。然后，我拿起一囊最烈的酒，打开塞子，对着关羽肩头那狰狞的伤口，猛地浇了下去！

“嗤——”

酒液接触到溃烂的伤口，仿佛产生了某种反应，昏迷中的关羽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闷哼。

“君侯！”廖化惊呼，想要上前。

“按住他！别动！”我厉声喝道，同时继续用酒浆反复冲洗伤口，冲走脓血和污物，刺鼻的酒味混合着血腥和腐肉的气味，令人作呕。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近乎“亵渎”的举动。

冲洗完毕，我用刚刚煮沸冷却的布巾擦干周围皮肤。然后，我拿起了那柄在沸水中煮过的小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我的手，稳得可怕。或许是这具身体原主历经沙场的本能，或许是我此刻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我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剥离那些已经明显坏死的腐肉，清理创面。每一刀下去，都伴随着关羽无意识的痉挛和周围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腐肉清理干净，露出了深嵌在骨头缝隙中的箭头。我换上演习用的镊子（同样煮过），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凭借着手感，小心翼翼地夹住箭头的尾部，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往外拔。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手上，篝火噼啪声是此刻唯一的伴奏。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骨肉分离的声响，那枚带着倒刺、沾满黑血的箭头，被我完整地取了出来！

“呼——”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没有停留，我再次用烈酒冲洗了一遍新鲜的血肉创面，然后拿起了那根穿着羊肠线的青铜探针。缝合，是我能想到的、在这个条件下促进伤口愈合、减少感染风险的最好方式。

我的动作谈不上多么精巧，但足够专注和稳定。针尖穿透皮肉，带着羊肠线穿过，拉紧，打结……一针，又一针。将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一点点地闭合起来。这一幕，在周围这些古人看来，无疑是惊世骇俗，甚至有些恐怖的。他们看着我用针线如同缝补衣物般“缝合”关公的身体，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隐隐的期盼。

当最后一针打完，剪断线头，我用最后一点烈酒擦拭了一遍缝合好的伤口，然后撒上医官提供的、最好的金疮药，用干净的（同样是煮过的）布条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身后的山石上，大口喘息着，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衫。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的手，转移到了关羽的脸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篝火摇曳，山风呜咽。

忽然，一直守在关羽身边的廖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将军……你……你摸！君侯的额头……好像……好像没那么烫了？！”

我心中一紧，连忙上前，伸手探向关羽的额头。

果然！那之前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温度，此刻虽然依旧温热，却明显消退了不少！再探他的脉搏，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比之前要有力了一点点？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众人紧张无比的注视下，关羽那急促而杂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悠长了一些。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种死灰般的绝望气息，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高烧……竟然真的退了？！

“奇迹……这简直是奇迹！”那原本已经绝望的医官扑到近前，仔细检查着关羽的状况，激动得语无伦次，“酒……那线……竟然……竟然真的……”

廖化猛地转过身，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感激、震惊，以及一种看待非人存在的敬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对我深深一揖到底。

我靠在石头上，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失和精神的极度疲惫，看着眼前这似乎被从鬼门关拉回一步的关羽，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后怕和更深的忧虑。

伤口处理了，高烧退了，但这只是第一步。严重的失血，身体的极度虚弱，以及这个时代落后的卫生条件和后续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关公能否真正挺过来，依旧是个未知数。

（本章完）

悬念：高烧虽退，但关羽依旧昏迷，身体极度虚弱。前路未知，追兵可能随时而至。这初步的“奇迹”之后，等待着我们的，将是更大的考验还是转机？

酒精与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