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深秋的尾巴。林溯温手臂的石膏终于拆除了，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不能提重物，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活动能力。脚踝的扭伤也基本痊愈，只是走久了仍会有些许不适。
沈弋依旧每天出现，接送、做饭、照顾，仿佛这已是他生活中雷打不动的固定程序。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悄然发生了改变。
林溯温不再是被动地接受。他会提前告诉沈弋自己想吃的菜式，会在沈弋加班时发信息提醒他记得吃饭，甚至会在沈弋系着围裙忙碌时，倚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偶尔递个盘子。
他的回应依旧不多，表情也总是淡淡的，但沈弋能敏锐地捕捉到那层冰冷外壳下，逐渐透出的暖意和软化。就像冬日坚冰下，悄然涌动的春水。
这天是周六。天气预报说，傍晚可能会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沈弋处理完工作，到公寓时已是下午。林溯温正窝在沙发里，对着平板电脑上的文献皱眉，银发随意地披散着，在透过窗户的稀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沈弋脱掉外套，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林溯温把平板往他那边偏了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微分方程：“一个边界条件处理起来有点麻烦。”
沈弋凑过去看了几眼，他虽然不懂具体细节，但能感受到那份专注。他没有打扰，只是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一小碟新买的话梅放在他手边，然后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旁边处理邮件。
两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扰，却又共享着同一片空间的安宁。
傍晚时分，沈弋起身准备做饭。他走到窗边想看看天气，忽然顿住了。
“溯温，”他回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下雪了。”
林溯温从文献中抬起头，望向窗外。
真的下雪了。
初时只是细碎的、几乎看不见的雪沫，渐渐地，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被扯碎的云絮，从铅灰色的天幕中悠然飘落。它们无声地亲吻着玻璃窗，旋即融化，留下蜿蜒的水痕。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晕染开一片朦胧而温暖的光海。
“出去走走吗？”沈弋走到他身边，轻声提议，“初雪，据说能带来好运。”
林溯温看着窗外那片静谧而浪漫的雪世界，又看了看沈弋带着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他穿上沈弋提前给他准备好的、保暖的羊绒大衣，围上厚厚的围巾。沈弋自己也穿了件同色系的呢子大衣，两人并肩走出公寓楼。
雪下得不大，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清冷而洁净，吸入肺腑，带着冰雪特有的凛冽气息。路灯的光线在飞舞的雪花中形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柱，将夜晚点缀得如同童话世界。
他们沿着公寓附近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慢慢走着。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和他们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沈弋走在外侧，下意识地替林溯温挡着偶尔吹来的寒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雪夜独有的宁静与美好。
走了一段，在一盏路灯下，沈弋停下了脚步。
“冷吗？”他侧过头，看着林溯温。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留下细小的水珠。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照着漫天飞雪，也映照着林溯温清冷的身影。
林溯温摇了摇头，围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雪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不冷。”
他的声音透过围巾传来，有些闷，却带着一种难得的温软。
沈弋看着他被雪花点缀的银色长发，和那双比星辰更动人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柔软得一塌糊涂。酝酿了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环境、气氛、时机，似乎都恰到好处。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借此压下胸腔里过于澎湃的心跳。他转过身，正对着林溯温，目光专注而认真，褪去了所有的戏谑和不羁，只剩下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情感。
“溯温，”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
林溯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避。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肩头，发梢，仿佛为这一刻披上了圣洁的纱幔。
“从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到后来重逢，接近你，惹你烦，照顾你，保护你……”沈弋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合作，不是因为无聊，更不是因为所谓的征服欲。”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溯温，仿佛要将他吸进去。
“只是因为，我爱你。”
“不是一时兴起，是深思熟虑，是蓄谋已久，是非你不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林溯温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我知道你怕麻烦，喜欢安静，习惯了一个人。但我还是想问你，”沈弋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可不可以，让我加入你的未来？不是作为合作方，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伴侣。”
“我会尊重你所有的习惯，保护你珍惜的宁静，承担你可能觉得的‘麻烦’。我会学着更懂你，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对你好。”
雪花在他们之间静静飘落，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林溯温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高大强势的男人，在初雪之夜，用最笨拙又最真诚的方式，向他剖白内心。那些话语，像滚烫的熔岩，瞬间将他心中最后一点残冰彻底融化。
他想起受伤时的无助与他的及时出现，想起流言蜚语中他毫不犹豫的维护，想起无数个夜晚厨房里温暖的灯光和饭菜香气，想起他醉酒归来依赖的睡颜，想起他每一次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深情……
心动的感觉，早已清晰无比。
他不需要再犹豫，也不需要再分析。
在沈弋带着紧张和期待的注视下，林溯温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很小，却无比坚定。
然后，他抬起左手，轻轻拂去了落在沈弋肩头的雪花，琥珀色的眼眸里，漾开了一层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柔涟漪。
“好。”
只有一个字。
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弋心中所有禁锢情感的闸门。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他猛地伸出手，将林溯温紧紧地、却又小心地拥入怀中，避开了他刚刚康复的手臂。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和落雪的微凉。林溯温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地放松下来，左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雪花依旧在四周翩然起舞，路灯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射在洁白的雪地上，交织成一幅永恒的画面。
“谢谢你，溯温。”沈弋将脸埋在他颈间，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谢谢你……愿意。”
林溯温没有说话，只是将脸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如擂鼓般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却无比真实的温暖。
原来，被人这样珍视和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接纳另一个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麻烦。
初雪依旧在下，静静地覆盖着这座城市，也覆盖了两颗终于紧紧相依的心。
传说，初雪之夜许下的愿望，总会实现。
沈弋想，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而林溯温觉得，他原本空寂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开始落下了温暖的、永不停歇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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