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和凌绝回来时，顾衍的脚踝已经好利索了，甚至能单脚站着金鸡独立转三圈不带喘的。按照之前的约定，云逸提着一盒包装精美、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点心，敲响了小院的门。
“顾衍！”云逸的声音依旧爽朗。
顾衍拉开门，看到门外风尘仆仆却笑容灿烂的云逸，有些惊喜：“云逸师兄？你们任务结束回来了？”
“嗯！”云逸将点心盒子往前一递，露出他那标志性的、能闪瞎人眼的阳光笑容，“答应你的，山下最有名的‘酥香斋’点心，排了好久的队呢！”
顾衍刚要伸手去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云逸身后传来：“东西送到，该回宗门报备了。”
顾衍探头一看，果然是凌绝。他还是那副冷峻模样，抱着剑站在不远处，仿佛周身自带“生人勿近”的降温结界。“大师兄也来了？”顾衍觉得有点新奇，说起来确实有阵子没见到这位冰块脸大师兄了。
“嗯。”凌绝的回应依旧简洁得能冻死人。
云逸无奈地回头看了凌绝一眼，对顾衍抱歉地笑笑：“好了不说了，我们还得赶紧回宗门交任务，改天再来看你！” 话音刚落，就被等得不耐烦的凌绝一把拽住胳膊，几乎是拖着离开了小院。
顾衍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远去的背影，耸了耸肩，关上门，提着点心盒子欢快地冲进屋里：“小月月！快来看！云逸师兄带好吃的回来了！”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小月月！！！” 月微瑕愤怒的咆哮声从里屋传来，伴随着物品砸在门上的声音。
【唉，鸡飞狗跳的一天又开始了……】系统在顾衍脑中发出了一声仿佛老父亲般的叹息。
——
时间如同被加了速，在顾衍跟着云逸以及偶尔被凌绝冷眼监督，学习基础功法、和月微瑕斗嘴、以及努力偿还系统那堪比高利贷的债务中飞快流逝。转眼间，太一宗招新的日子就到了。
招新这天，太一宗山门附近简直比凡间的庙会还要热闹。山脚下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附近的客栈早就被订满了，连柴房都睡满了怀揣修仙梦的少男少女。招新报名处，从山门一直排到山腰，蜿蜒的队伍长得让人绝望。
月微瑕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狐狸，很有先见之明，天还没亮透就把睡得正香的顾衍从被窝里刨了出来。“起床了！懒猪！去晚了排到明年也报不上名！”
顾衍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灵魂，任由月微瑕指挥着穿衣洗漱，然后像梦游一样被推出了门。然而，即便起得比打鸣的公鸡还早，他们也还是低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等他们赶到山门前时，队伍已经排成了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
顾衍迷迷糊糊地排在队伍里，上下眼皮疯狂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月微瑕则窝在他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双机警的紫瞳，像个尽职尽责的小雷达，扫描着周围可能成为试炼对手的人，还不忘在顾衍脑海里进行实时“播报”：
“哇塞，顾衍你看左边那个体修！那胳膊！那胸肌！快赶上两个你那么壮了！这要是挨上一拳……”
“嗯……好壮……”顾衍含糊地应着，脑袋耷拉着。
“我的天！太一宗招新难道没有年龄下限吗？你看前面那个小豆丁，看起来比你还矮半个头呢！”
“嗯……好小……”顾衍继续梦游。
“哎哎哎！那边！有人插队！居然欺负那个小豆丁！太不要脸了！” 月微瑕的尾巴都气得竖起来了。
“嗯……好缺德……”顾衍下意识地附和，话音未落，就听前方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惊呼和一阵骚动。
这动静瞬间把顾衍吓醒了，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怎么了？前面怎么回事？”他晃了晃怀里的狐狸。
月微瑕探出脑袋，努力张望：“好像是那个壮得跟山一样的体修插队，还把刚才我说那个小豆丁给推地上了！”
“这么嚣张？”顾衍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大多只是围观却无人上前的人群，轻轻把月微瑕放在地上，“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我去看看。”
他费力地挤过人群，来到事发中心。只见一个扎着低马尾、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跌坐在地上，小脸气得通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哭。他对面，正是月微瑕说的那个肌肉虬结的体修，一脸凶相，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仿佛在说“我就插队了你能咋地”。
顾衍拍了拍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大哥，小声问：“大哥，这什么情况？”
那大哥也是个热心但仅限于动嘴的，撇撇嘴道：“还能啥情况？恃强凌弱呗！那大个子看人家小孩好欺负，非要插队，小孩不让，就被推了一把。”
“没人管管吗？”顾衍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却只是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
“管？谁管啊？”大哥压低声音，“你看那边，太一宗的弟子们光是登记报名就忙得脚不沾地了，哪有空管这种小事。围着的人也就是看个热闹，谁愿意为了个不认识的小孩，去得罪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体修？万一进了试炼被报复咋办？”
【宿主，本系统也建议你不要多管闲事。】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记住，在这里你遇到的每一个人，进入试炼后都可能是队友，也可能是对手。你现在帮了他，到时候他可不一定对你手下留情。理智分析，静观其变为上策。】
顾衍的心情有些复杂。系统的话不无道理，明哲保身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是……
他看着地上那个强忍着委屈、眼神却依旧倔强的小男孩，又看了看那个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体修。或许是九窍玲珑心那“心思纯净”、“爱憎分明”的特质在作祟，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去他的理智分析！欺负小孩就是不对！
顾衍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中心，伸手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温声问道：“没事吧？摔疼没有？”
少年愣了一下，看着顾衍，摇了摇头，小声道：“谢谢哥哥。”
顾衍将他护在自己身后，虽然他的身形在对面的肌肉山面前显得有些单薄，但他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的嫌弃：“这位……壮士，欺负一个小孩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那体修不耐烦地瞪了顾衍一眼，声如洪钟：“关你屁事！滚开！”
顾衍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又无辜，仿佛只是在进行友好的询问：“您先别急，我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体修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脚下：“什么东西？”
顾衍语气平淡，字正腔圆：“脸。” 他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脸都不要了？”
体修：“？？？”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衍继续保持着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又问：“您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
那体修即使知道从顾衍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但还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带偏了，梗着脖子问：“像什么？”
顾衍缓缓吐出五个字：“初升的东曦。”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声！那体修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这个“文雅”的梗。
直到被顾衍护在身后的小男孩，冷冷地、清晰地补充了两个字：
“畜生。”
“噗——”
“哈哈哈哈！绝了！”
“初升的东曦，哈哈哈哈！”
周围的笑声简直要掀翻天了。那体修此刻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这小白脸和那小屁孩一唱一和、拐着弯骂他是畜生！他顿时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就朝顾衍那张可恶的笑脸砸了过来！
“你找死！”
顾衍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躲，但那拳头来得太快！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就在那拳头离顾衍的脸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瞬间，一股浩瀚如同天地倾覆、冰冷如同万古玄冰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冻结了，空气凝滞，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不，是几乎无法动弹！顾衍感觉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脊背瞬间被压弯，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艰难地抬头，只听见周围传来一片倒吸冷气和压抑的惊呼：
“天啊！是……是宗主！”
“晏辞仙尊！我见到活的了！”
“这威压……太可怕了……”
顾衍顶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威压，倔强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骚动的人群，精准地撞入了那双……他此生从未见过的、清冷到了极致、也美丽到了极致的眼眸。
那双眼，如同蕴藏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又像是倒映着万里无云的苍穹，深邃、疏离、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留下丝毫痕迹。
仅仅是一眼，顾衍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像是骤然失足，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深海。
他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那片寒冷的星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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