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盛二十八年,冬末,长安城还积着未化的雪。
天刚蒙蒙亮,谢淮安就醒了。他坐在淮南县自己那间小屋的床边,看着手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纸很普通,内容也短,只说新皇帝要招有才学的人去长安问策,是个机会。他把信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火苗舔舐纸张,变成灰烬。
他天生白发,纯净的白色倒是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很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大人,该动身了。”书童张默推门进来,端着热水,他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话不多,做事妥帖。
谢淮安“嗯”了一声,起身洗漱。他的行李很简单,几件旧衣裳,几本书,一个装着散碎银两和几锭大银的布袋。张默默默地把行李搬上门口一辆雇来的旧马车。
“大人,真要去长安啊?”车夫是个老伯,搓着手问,“听说那里大官多,规矩也多。”
“去看看。”谢淮安说,弯腰钻进车厢。张默坐在车辕另一边。
马车吱呀吱呀地驶离小县城。谢淮安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然后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长安城,皇宫深处。
一座偏僻、高大的阁楼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陈年纸张和淡淡墨香的味道。这里是秘阁,存放着宫廷里最老、最机密的档案。
谢娇娇蹲在一排高大的书架前,手里拿着一册厚厚的簿子,正用软布小心擦拭上面的灰尘。她穿着青灰色的女史官袍服,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的眼睛。
动作很轻,很慢,好像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文字。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史官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娇娇,歇会儿吧,这些老东西擦不完的。又没人看。”
谢娇娇没停手,只轻声说:“放着积灰,久了就坏了。”
“坏了就坏了呗,”那史官不以为然,“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谢娇娇没再接话。她的指尖抚过一卷封皮残破、边缘焦黑的档案,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深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长安城门,午后。
谢淮安的马车跟着人流慢慢挪进城里。城门口盘查比往日严,守门的兵士脸色紧绷。
“外地来的?干什么的?”兵士拦住马车。
“淮南县主簿谢淮安,应召入京参加策问。”谢淮安递上路引文书。
兵士看了看文书,又打量了一下他半白的头发和朴素的衣着,挥挥手放行。马车刚驶进城洞没多远,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和骚动。
“让开!快让开!”
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从旁边一座酒楼的二楼窗户翻了出来,手舞足蹈地向下坠。噗通一声闷响,重重砸在街面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人群哗地散开,又围拢过来。
谢淮安的马车被迫停下。他皱了皱眉,掀开车帘望去。一个兵士模样的人上前查看,惊呼:“是户部的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