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圣恩。”谢淮安躬身。
从宫里出来,谢淮安没有立刻回家。他脚步一转,去了太史局,走向那座安静的秘阁。
推开门,熟悉的陈旧纸张和墨香味道扑面而来。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高窗,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光柱。
谢娇娇正站在一架梯子上,整理高处的卷宗。听到门响,她低头看下来。看到是谢淮安,她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从梯子上下来。
两人隔着几排书架对望着。他满身尘土,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很亮。她穿着青灰的袍子,头发一丝不乱,手里还沾着一点灰尘。
“你回来了。”谢娇娇先开口,声音平静,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放松。
“嗯,回来了。”谢淮安走过去,“这几天,阁里还好吗?”
“老样子。太史令大人还在养病。”谢娇娇看了看他,“你看起来……很累。事情办得不顺?”
“办完了。”谢淮安简单地说,“就是路上有点波折。”他没有提具体的危险。
谢娇娇也没追问。她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喝点水。”
谢淮安接过,一口气喝完。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很舒服。他看着谢娇娇低头整理桌面的侧影,忽然觉得,这间堆满故纸堆的、安静的阁楼,竟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心。
“谢史官,”他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一直认为是对的事情,或者你一直相信的身份,其实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会怎么办?”
谢娇娇整理的动作停了停。她转过身,正视着谢淮安,目光清澈而专注:“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事情了。如果是关乎是非对错,那么真相本身比个人的认知更重要。如果只是关乎身份……”她顿了顿,“那么,身份是别人给的,或者命运安排的,但人怎么活,是自己选的。”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谢淮安心中些许的迷茫和沉重。他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真切了许多:“你说得对。人怎么活,是自己选的。”
谢娇娇看着他笑,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升官了?”
“嗯,去御史台。”
“那……更要多加小心。”谢娇娇轻声说。她走到一旁,从一堆刚整理好的档案里,抽出一卷看起来最普通的《地理风物志》,递给谢淮安:“这里面,有一些前朝关于各地物产运输的旧例记载,或许……对你以后查案有用。无聊时可以翻翻。”
谢淮安接过,入手觉得这卷书似乎比别的更沉一点。他立刻明白了,点点头:“多谢。我会仔细看的。”
他没有再多停留,拿着那卷书离开了秘阁。
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门,谢淮安才打开那卷《地理风物志》。里面果然夹着几张素笺,是谢娇娇清秀的字迹。不是情话,而是一张清晰的脉络图,梳理了近年来与虎贲卫军需采买相关的几个关键人物、部门,以及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关系。旁边还有小字注释,写着一些日期和事件,都是秘阁档案中有记录,却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在最后一张素笺的角落,没有任何文字,只画了一枝极其简洁的、含苞待放的桂花。
谢淮安的手指拂过那幅小画,看了很久。然后,他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了几朵五个圆瓣的小花(梅花),同样没有任何标注,将这张纸小心地夹回了那卷地理志中。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秋日的凉风吹进来,带着长安城特有的气息。远处隐隐传来市井的喧嚣。
他知道,更激烈的斗争即将开始。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沉甸甸的责任和仇恨,还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暖意和牵挂。
这牵挂,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完全孤独地行走在这条艰险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