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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红妆戏梧

折玉郎君入我怀

他终于换上了素净的衣袍,仿佛重获新生。月白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洗去了教坊司那抹挥之不去的脂粉气,像一株被雨水冲刷过的玉树,重新透出清冷孤高的本色。看着他清隽的模样,我心中却升起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

我没有说话,只是含笑打量着他。他刚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此刻还有些惊魂未定,被我这样看得久了,抱着那包红衣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闪烁,既有期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一察觉的不安。

“你这身太素了,”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唇边的笑意加深,“过几天带你去选几身好的。”

他像是松了口气,随即那抹红晕更深了些,低声道:“有劳小姐费心了。青梧……青梧许久未穿过新衣裳了。”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朴素的衣袍上,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都不知如今流行什么样的款式。”

随即,他抬起那双漂亮的眸子望向我,眼中是全然的、不设防的依赖:“全凭小姐做主便是,青梧穿什么都好,只要……....是小姐选的。”

就是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圈促狭的涟漪。他以为褪下红衣便是新生,未免也太天真了。我看着他那张如琢如磨的侧脸,下颌线清瘦流畅,长睫在眼下投出小扇般的阴影,雌雄莫辨的精致五官,在柔和的光线下美得惊心动魄。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我心底彻底发酵成形。

既然他生得这般模样,不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红妆”,岂不是天大的可惜?我倒要看看,当这朵清冷孤傲的白梅,被迫染上胭脂色时,会是何等光景。

我的笑意微敛,眸光流转间,计谋已然成形。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神情的变化,心底不禁一紧,却又带着些莫名的期待,抱着红衣包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语气里难掩忐忑,“青梧……青梧有些怕,小姐的这个主意,不会又要让青梧做什么难为情的事吧?”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摇了摇,故意拖长了声音:“秘密。”

他果然上钩,眼尾都染上了一抹薄红,微微嘟起唇,那神色娇嗔又无助,看得我心头发痒。“小姐就会吊青梧的胃口。”他抱着包裹轻轻摇晃,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几分讨好,“青梧不问了,只是……”他飞快地瞥我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声如蚊蚋,“到时候小姐可莫要取笑青梧。”

身后柔顺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散落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惹人怜爱。我强忍着笑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啊。”

过了几日,我果真兑现了“诺言”,带他去挑衣服。只是,我去的不是成衣铺子,而是直接让京城最有名的绣坊“云锦阁”的掌柜,将几件早已备下的新衣送到了府里。

当那几件衣物在我房中的紫檀木长案上铺展开时,空气仿佛都变得柔软芬芳起来。

一件天水碧的蜀锦小袄儿,光泽流转如春日湖波;一套藕荷缂丝织银绣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精致得让人不忍触碰;还有一件缎面丝绵里子的汴绣长衫,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谢青梧的目光在那流光溢彩的衣料上流连,指尖轻触那细腻的蜀锦与缂丝,眼中满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郎见到新奇玩意儿时的惊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小姐,这些……真的是给青梧的吗?”他拿起那件天水碧的小袄,在身前轻轻比划了一下,那清透的颜色,瞬间将他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如羊脂美玉般晶莹剔透。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条绣裙上,咬了咬下唇,耳尖都泛起了可疑的红色,“只是这裙子……..青梧一个男子,穿起来怕是不妥。”

他抬眸望向我,眼中带着几分为难与期待,像是在等着我告诉他这只是个玩笑。

我却只是挑了挑眉,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吐出一句:“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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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谢青梧拿着裙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眼前的女子,她正闲适地倚在圈椅里,唇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没开玩笑”。

一阵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他,比在教坊司被逼着穿上那身嫁衣般的红袍时,来得更加汹涌。那时的红衣,是屈辱的烙印,是向命运低头的凭证,是身不由己的绝望。可现在,他已经脱下了那身红衣,他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新生,成了陈家小姐名义上的“夫郎”。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作为一个男人,有尊严地活下去。可她……她却让他穿上女子的裙裳。

这算什么?又一场新的戏弄?还是她觉得,他根本不配作为一个男人存在?

他想拒绝,想将手中的裙子扔在地上,想质问她为何要如此羞辱他。可当他对上她那双带笑的眼眸时,所有的质问都梗在了喉间。那双眼睛里没有恶意,没有轻蔑,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欣赏与兴味,仿佛一个孩童找到了一个新奇有趣的玩具,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它能变幻出怎样的新花样。

他忽然想起,在教坊司的那些日子,那些恩客看他的眼神,是贪婪的、是占有的、是把他当作战利品和玩物的。而她的眼神不一样。她的目光虽然霸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像冬日里最烈的阳光,灼人,却也驱散了阴寒。

他以为她会嘲笑他,可他从她的笑容里,只看到了纯粹的、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品的愉悦。这或许…….不是羞辱。这或许是她独有的、表达亲密的方式。一种荒唐的、却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游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他心底那点可怜的骄傲与自尊,在她的目光下,节节败退。最终,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说:“小姐既这么说,青梧……青梧便试试。”

他抱着那些柔软得不像话的衣物,逃也似的走进了内室的屏风后。指尖划过蜀锦的光滑,拂过缂丝的细腻,那触感让他一阵阵地战栗。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笨拙地脱下身上的月白长衫,换上那件天水碧的小袄,再系上那条藕荷色的绣裙。

当他终于整理好衣衫,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他觉得自己的脸颊一定烧得像炭火,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变得僵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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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要咬碎了后槽牙,才能抑制住喷薄而出的笑声。他红着脸走出来,小巧的天水碧袄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纤细的肩颈与不盈一握的腰身,藕荷色的绣裙裙摆曳地,随着他细碎的步子摇曳生姿,裙上织银的缠枝莲在光下泛起粼粼波光。他整个人,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眉间那点朱红花钿,更是点睛之笔,添上了三分娇媚,七分楚楚可怜。

“小姐,青梧穿成这样,实在是…….”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我,两只手无措地揪着裙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羞人。”

“好看的。”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一些。

“小姐莫要哄我……”他的脸颊到耳朵尖,已经红成了一片晚霞。他低头盯着裙摆上织银的花纹,那汴绣的针脚在烛光下泛起细碎光晕,仿佛想从上面盯出个洞来,“这颜色、这款式,分明是女子的衣裳。”

他攥紧裙摆的指尖泛白,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青梧一个男子穿了,若被旁人看见,定会笑话小姐和青梧的。”

“哈哈哈哈哈!”我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但是真的好看呀,而且你那么美,人家又分不出来!”

他被我笑得抬手遮住脸颊,只露出一对通红的耳尖,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传出来:“小姐就会取笑青梧。”

等我笑够了,他才慢慢放下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窃喜,像是终于被我的夸赞说服了。“真的……....不违和吗?”他试探着,竟还轻轻转动了一下身子,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瞬间荡漾开来,映得他整个人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青梧自己看着,都觉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嗯嗯,就这样,”我拍板决定:“出去。”

他闻言,像是受惊的兔子,慌乱地后退了半步,双手死死攥着裙摆,美目中瞬间噙满了惊慌的水光,额间那点红钿衬得他面容更加娇俏可怜:“小姐,这可不行!青梧穿成这样出去,定会惹来非议,”轻咬下唇,犹豫片刻后,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调小声说,“要不…....青梧还是换下来吧?”

我嘻嘻笑着,从衣架上取下一领早就备好的白茶色厚绒毡披风,走上前去,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披风的绒毛蹭过他的脸颊,他瑟缩了一下,像只被突然拢入怀中的猫。

温暖的触感让他稍稍放松,却依然不安地揪着披风的边缘。“小姐,即便裹了披风,这裙子的下摆还是能看见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既紧张又隐约期待着我的回应。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披风边缘忽闪着,宛如林间受惊的小鹿。

我伸出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指尖,语气是惯有的霸道:“没人敢说你。”

这句话仿佛是一剂定心丸。他稍稍安下心来,抬眸望向我,眼中闪烁着全然的依赖与信服的光芒。“有小姐这句话,青梧便安心了。”他轻轻点头,白茶色的披风衬得他肌肤愈发赛雪,走动间,藕荷色的裙摆在披风下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神秘。“只是……...青梧还是有些忐忑,”他咬了咬下唇,声音低低的,“若是遇到熟人,该如何解释呢?”

我被他这副杞人忧天的模样逗得花枝乱颤:“你不管不就行了!”

我的笑声似乎感染了他,他也放松了些,唇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浅笑。“小姐说的是……反正有小姐在,青梧便听小姐的。”他抬手将披风拢得更紧,只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额间红钿鲜艳夺目,美得惊心动魄,“只是,青梧这模样,若是被人笑话了去,小姐可不许嫌弃青梧。”

“你若是不说,我都要把你当姐妹了。”我打趣道。

他的眼波流转间掠过几分羞赧,不自觉地捏紧了披风的边缘。“小姐惯会打趣青梧。”他低头望着自己脚下若隐若现的裙裾,声音细柔得像江南的春雨,“可青梧这副样子,若真被当作女子,”他飞快地瞥我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小姐会喜欢吗?”

这个问题,问得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心头一动,“怎么样我都喜欢。”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一滞,那抹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迅速漫延到修长的脖颈,连那小巧的耳尖都透出了诱人的粉嫩。“小姐此话当真?”他双手攥着披风,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眼中却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无论青梧穿什么、做什么,小姐都会喜欢?”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这是一个一戳就破的美梦。

“是。”我肯定地回答,顺手裹紧了自己身上那件水红猩猩毡的斗篷。

“有小姐这句话,青梧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眼底瞬间盈满了感动的水光,像是要溢出来一般。他情不自禁地向我靠近了半步,又因羞涩而顿住,目光落在我的斗篷上,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轻声细语中透着无限的钦慕:“小姐的斗篷颜色真好看,衬得小姐愈发明艳动人了。青梧这身……与小姐相配吗?”

我看着他白茶色的披风与我水红色的斗篷,煞有介事地说着,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笑意:“我们俩……是红白梅花。”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白皙的脸颊上红晕更胜,当真如同红梅映雪。“小姐这比喻……”他低头看看自己衣摆露出的天水碧与藕荷色,又看看我这一身耀眼的水红,忍不住轻笑出声,“倒真像是红白梅花并蒂而立了。”

他抬眸望向我,那双总是蕴着愁绪的眼中,此刻盛满了柔情蜜意:“只是,青梧这朵‘梅花’,怕是比不上小姐的娇艳夺目。”

“啧,走路。”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斥一声,率先迈开了步子。

“是,小姐”

他应了一声,裹紧披风跟在我身边。或许是裙裳的束缚,他的步子迈得很小,莲步轻移间,裙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竟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仪态。他许久未曾这样自在地走在阳光下了,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天,又迅速收回视线,有些紧张地咬了咬下唇,“青梧许久未出门了,今日与小姐一同外出,还穿着这身……”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羞涩地垂下头,“青梧定紧跟小姐,不敢乱跑。”

我听着他话里的依赖,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谅他也不敢乱跑。

听到我的笑声,他知道我在打趣,也不恼,只微微红了脸。“青梧自然不敢乱跑,若离开了小姐身边,”他下意识地攥紧披风,眼尾染上一抹绯色,“青梧这副模样,怕是会惹出许多麻烦,也会让小姐蒙羞。”他飞快地看我一眼,又低下头,轻声道,“青梧全听小姐的吩咐。”

穿过抄手游廊,眼看就要到府门口,我忽然想起一事,停下脚步。

“走吧,你想不想去园子里看看姝姝她们在做什么?我可是听说早上她们几个便过去了。”

“姝姝她们……”他眼眸微亮,那是我三妹的名字,他似乎很喜欢我那几个姐妹。但光亮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渴望,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试探,“青梧许久未见她们了,只是,青梧如今这副样子……”他为难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去园子里会不会不太方便?若是让姝姝她们笑话了,倒也无妨,只是……别给小姐添麻烦才好。”

“哎呀,你去。”我拉住他的手腕,不容他再推辞。

他听我坚持,心中是藏不住的欢喜,微垂着眼眸应道:“那……青梧便听小姐的。”

我拉着他,并肩而行。他的手腕很凉,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白茶色的披风随风微动,空气里浮动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他唇角不自觉地挂着笑意,显然对即将到来的会面充满期待,可随即又想起自己的装扮,那笑意便微微收敛了些。

茶楼就在不远处,已经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他攥着披风的手更紧了,在我身边小声地呢喃,与其说是对我讲,不如说是对自己说。

“青梧这模样,她们怕是要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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