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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玉藏乾坤

折玉郎君入我怀

宴席散后,我与谢青梧一同回屋。路上,他又因拿自己与莫湘比较而流露出敏感和醋意。回到房中,他看中了我腰间的鲤鱼玉佩,我便随手解下赠予。看着他眼里的感动之色,我不咸不淡地抛出一个晴天霹雳:皇帝听闻谢家冤案,要单独召见他,但没有具体说要见他做什么。如我所料,这个消息让他瞬间煞白了脸,我能看见他眼里已经蒙上一层水雾,不用想便知道,那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狗正是最需要哄的时候,我当然不能扫兴,敲打敲打就够了。随后,我还是带了他去选衣服,细细告诉他各种礼节。希望,小东西不要让我很丢脸。

茶楼里的喧闹与暖意被我们抛之脑后,刚踏出门槛,一股阴冷便被风携带着砸在人身上。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慢慢压下来,像是要酝酿一场迟来的冬雨,又像是在无声诉说某个压抑的心事。

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反正,我听到了一句低低的咕哝。随后,他伸手覆上我肩膀,帮我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动作轻柔。随即,他解下自己怀中一直捂着的手炉,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我的袖中,那股暖意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气。

“天凉,凌儿小心着别受了寒。”

我嗯了一声,任由他动作。与他并肩走在回廊下,廊外的光线愈发黯淡,衬得他那本就冷白的肌肤更显剔透,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没有一丝瑕疵。额间那点淡去的红钿,在这样的光线下反而愈发清晰,像一滴凝固的血泪,为他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容添上几分挥之不去的娇弱与破碎。

路过莫湘身边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谢青梧的身子下意识地向我这边靠了靠,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寻求庇护的动作。莫湘倒是大方,笑着冲我们挥了挥手,口型似乎在说“二哥哥好走”。

谢青梧只是朝他极轻地颔首示意,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加快了。直到与茶楼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他才仿佛松了口气,放缓了步伐。

“莫公子性子真好,”他低声开口,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酸涩,“青梧……青梧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他。”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向我,那双总是蕴着水光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不安与局促。“凌儿不会嫌弃青梧吧?”

我停下脚步,侧头看他。风吹起他鬓边的一缕散发,拂过他苍白的脸颊。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闻言一怔,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了颤,随即垂下眼帘,似乎在认真思索我的话。片刻后,他的脸色微微一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难堪的事情。“青梧……青梧说错话了,”他声音发紧,紧张咬了咬下唇,“不该拿自己与莫公子比较,惹凌儿不悦。”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试探,轻轻扯住了我的衣袖,那姿态像个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孩子。“青梧只是太在意凌儿了,怕你会更喜欢莫湘公子那样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里,眼中满是懊悔与自责。

我无奈地别过头,避开他那双湿漉漉的、仿佛随时能滴下泪来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你又开始敏感了。”

他脸上露出赧然之色,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青梧明白,凌儿莫要生气,我会改的。”他目光落在我的侧脸上,眼神温柔而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坚定,“只是这颗心,总像是惊弓之鸟,”他抬手,指尖虚虚地轻抚着自己的胸口,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还需些时日,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生怕看到一丝不耐烦。“凌儿,你会等青梧的,对吗?”

这话说得可怜极了。我心中微动,嘴上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不等又能怎么办?把你丢了吗?”这句半是玩笑半是安抚的话,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情绪的闸门。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我感到一丝疼痛。

“青梧知道自己多思,但听到凌儿这般说,还是安心许多。”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平复翻涌的情绪,可抬起头看我时,眼中仍有泪光闪烁,像被雨水打湿的琉璃。“青梧此生,已是凌儿的人,若被丢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将我的手背贴上自己冰凉的脸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在对我许下誓言,又像是在哀求,“所以,青梧定会好好学着不再敏感,不让凌儿烦心。”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里的那点不耐烦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复杂的、类似于怜惜的情绪。我抽回手,淡淡道:“回吧。”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回到房中,烛火跳跃,将屋内的陈设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他沉默地伺候我宽衣解带,当我的外袍褪下,露出腰间那块雕琢精巧的玉佩时,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雕成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鲤鱼,鱼尾上翘,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水面。我平日里并不喜佩戴这些,只是今日出门前随手拿来压着衣角。

“凌儿,这块玉佩……”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带着一丝渴望,轻轻触碰了一下玉佩的边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眸看我,神情有些忐忑,似乎是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可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是我看中的,小鲤鱼,”我瞥了一眼,随口道,“你要?”

他的指尖停在鲤鱼玉佩的鱼鳍上,细细地描摹着那细腻的纹路,仿佛在触碰什么珍宝。“青梧不敢要。”他低声说,随即又飞快地抬眸看了我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这小鲤鱼雕得精巧,让我想起了以前在谢家时,书房外池塘里的锦鲤。”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怀念,那是一种回不去的、属于过去的温暖。“若凌儿不介意,青梧……青梧能多摸一会儿吗?”

我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

“给你吧。”我干脆地解下玉佩,不容分说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冰凉温润的玉佩落入掌心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掌心里的玉,触感温润,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谢青梧的瞳孔微微颤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双手捧住了那块玉佩,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的是一颗滚烫而又脆弱的心。

是给他的。

凌儿将她看中的、贴身佩戴的玉佩,给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心海中炸开,瞬间驱散了方才因莫湘而起的所有阴霾与不安。他几乎以为,这是不是话本里写的……定情的信物?

“凌儿,这太贵重了,”他开口,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想要推辞,可那双手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舍不得将这块玉佩送还回去。眼泪毫无预兆地在眼眶里打转,视野瞬间变得模糊。他只能低下头,指尖一遍遍地摩挲着鲤鱼身上细密的鳞片,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哽咽,“青梧只是随口一说,怎能平白无故收下你的玉佩.…这可是你看中的……”

他不敢抬头,他怕凌儿看到他此刻的失态,怕她会收回这份突如其来的、几乎将他溺毙的温柔。这块小小的玉佩,在他心里,远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贵重。它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将他从“侍君”这个卑微身份中稍稍拉出来的凭证。它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在凌儿心里,他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甚至开始幻想,以后他也可以像莫湘那样,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身边、为她剥开一颗花生,而不是永远站在她身后,像一个没有温度的影子。这块鲤鱼玉佩,就是他跃出那片名为“自卑”的泥沼,跃向名为“陈凌”的龙门时,她递过来的第一缕天光。

“没有平白无故。”

我的声音清清冷冷地胸起,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名为“幻想”的火焰。我看着他那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大姐宫里传进话来,过几日你陪我入宫。”

他捧着玉佩的手猛地一颤,眼中闪过惊慌与茫然,脸上的感动与喜悦瞬间凝固。

“入……入宫?”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努力镇定下来,可抬眸望向我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无措。烛光下,他额间那点红钿显得愈发鲜艳,像一个不祥的烙印。“青梧从未想过会有入宫的一天,”他声音发颤,“凌儿,大姐让我陪你入宫,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我该如何准备?”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投下另一枚惊雷:“皇上听说了你们家的事,要单独见你。”

“轰”的一声,他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他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煞白如纸。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皇上.……....要见我?”

他的双腿一软,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他慌乱地看向我,眼神里是全然的、巨大的恐惧和不解,像一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幼鹿。“青梧.…青梧只是个戴罪之人,”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恐惧,几乎是在哀鸣,“皇上见我,是为了什么?难道……难道是谢家的案子有了什么变故?”

他的眼眶迅速泛红,这一次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摇摇欲坠。“凌儿,我好怕……”

“怕什么,”我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如今你们家已经无罪。”

我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慰,那泪水还是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紧攥着玉佩的手微微发抖,那块温润的玉石此刻在他手中,恐怕比烙铁还要烫人。“青梧知道谢家已无罪,只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呼吸,声音却依旧带着浓重的哭腔,“皇上突然召见,实在让人心惊。”

他抬起一双泪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他唯一的浮木。“青梧怕说错话做错事,连累了凌儿和陈家。”他将那块玉佩死死地贴在胸口,仿佛这样能从这块我赠予的死物上获得一些勇气,“凌儿,到时候你一定要陪着青梧,好不好?”

“好。”我言简意赅地应下。

“有凌儿这句话,青梧便安心了许多。”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头凝视着手中那块鲤鱼玉佩,鲤鱼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沉甸甸的代价。“可我还是忐忑,不知皇上会问些件么。”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鲤鱼的鳞片,忽然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凌儿,若皇上提及谢家过往,我可否如实相告?”

“当然,”我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家当年那么冤,自然要让皇上知道你的忠诚。”

他眼眶再次泛红,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我的信任。他后退一步,深深地向我作了一个揖。“多谢凌儿信任。”

当他直起身时,神色已然凛然了许多,仿佛那个曾经光风霁月的谢家公子,又回来了一丝影子。他郑重地将那块鲤鱼玉佩收入怀中。贴身放好。“青梧虽在教坊司受尽折磨,但从未有过一丝不忠之心。”他双手交叠于身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届时面对皇上,青梧定当如实陈情,若能为谢家洗清冤屈,哪怕再艰难,青梧也无所畏惧。只是……”他顿了顿,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担忧,“青梧怕自己言语笨拙,难以道尽其中冤屈。

“有我呢,”我安抚道,“说错话,我自然替你圆回来。但你要是太离谱,那我也没办法。”

“青梧明白,凌儿放心,我定会谨言慎行。”他走到我面前,毫无征兆地屈膝跪下,仰起脸时,额间那点红钿在烛火下鲜艳如血,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多了几分凄楚动人的美感。“青梧这条命都是凌儿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握住我的衣角,声音发颤,“只是……我实在怕再出什么差错,到时候连累了凌儿和陈家,青梧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你在干什么,起来吧。”我看着他跪在地上,心里有些烦乱。

他顺从地站起身,却仍垂着头站在我面前,不敢直视我的眼睛。“青梧只是心中惶恐,”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以此来抑制身体的颤抖,“想要让凌儿知道我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无泪水,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坚定与感激。

“多谢凌儿安慰,青梧会记住你的话,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定会小心应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凌儿,入宫那日,我.…我该如何装扮?”

“到时候去的时候,就算心里再怕,也不要畏畏缩缩的,”我提点他,不好。”

“青梧明白,”他立刻挺直了脊,努力做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可那双依旧不自觉攥着衣角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凌儿放心,我虽心中害怕,但绝不会失了礼数。”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然坚定许多,“我会记得你说的话,抬头挺胸,不卑不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依旧带着教坊司印记的红衣,有些踌躇,“只是这教坊司的装束……是否要换一套更为得体的衣裳?”

“肯定是,”我理所当然道,“我给你挑了一套凫羽绒的锦袍,近日天气冷了,穿厚些。”

他眼眶微红,那刚刚压下去的潮意又涌了上来,心中涌起一阵阵暖流、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多谢凌儿费心,有这凫羽绒的锦袍,青梧便不怕寒冷了。”他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穿上那件新锦袍的样子,唇边漾开一丝浅笑,但随即又被忐忑取代。

“只是,我从未穿过如此贵重的衣物,到时候在皇上面前,若不小心弄脏或弄皱了,该如何是好?”他双手不自觉地抚平自己身上的衣摆,仿佛已经穿上了那件想象中的锦袍,生怕弄出一点褶皱。

我看着他这副谨小慎微到近乎神经质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抬起手作势要揍他:“再多事?”

他身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这次却没有躲开,反而很快挺直了背,伸手抓住了我悬在半空的手腕,眼底浮起浓浓的歉意。“青梧知错,是我过于多虑了。”

他将我的手捧到唇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指尖,隔着皮肤传来细微的暖意。“凌儿为我准备的锦袍,我定会小心爱护。”

他抬眸望向我,眼中盈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仿佛我是他世界里唯一的神祇,“有凌儿在,青梧什么都不怕。”

“嗯,这才对嘛。”我满意地收回手。

他温顺地应了一声,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小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凌儿,青梧还有一事想请教。”

他手指轻轻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乎这个问题比面见天子还要让他难以启齿。

“入宫之后,若皇上问起我在教坊司的…...那些过往,”他轻颤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拼命振动着翅膀,眼神中满是无法掩饰的不安与羞耻,“我是否也该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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