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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棋局暗子

折玉郎君入我怀

他眼中残存的迷惘与自我诘问,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我心上。我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皮肤,试图将我的温度与笃定传递给他。

“你本该如此,这是时运不齐,又怎能怪到自己头上?”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你看,这会儿不是好起来了吗?”

他听着我的开解,那双总是蒙着一层水雾的眸子,终于渐渐清明起来。阴霾散去几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动容。“青梧能有今日,全赖凌儿。”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身体也不自觉地向我身边靠了靠,寻求着那份能让他心安的温暖与气息。

“若不是你将我带出教坊司,青梧这辈子…….”他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话语湮没在一阵轻颤里。我能想象那未尽之言是何等绝望的深渊,不敢再想,只将他揽得更紧了些。

“如今虽要面对皇上,但只要有凌儿在,青梧便安心许多。”他低声说,像是在说服我,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窗外的风似乎真的小了些,被云层撕开一道缝隙的月光,终于得以倾泻而下,在屋内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这方寸之地映衬得有些不真实。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为什么事而挣扎犹豫。终于,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在烛火下闪烁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对了凌儿,”他开口,声音却比方才低了八度,“青梧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他这副郑重其事又带着几分紧张的模样,我心中一动,知道他要说的绝非小事。我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道:“快说。”

我的直接似乎给了他一些勇气。他略微犹豫后,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身体前倾,将声音压得如同耳语:“青梧在教坊司时,曾听闻一些关于林鹤行的传闻。”他警惕地瞥了一眼紧闭的门口,确认四下无人,才继续说道:“他与镇南王似乎有所勾结,镇南王在边关拥兵自重,青梧担心……”

他没有说完,但那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抬眼看我,眼中满是探寻与恐惧:“此事与谢家被诬陷是否有关?明日皇上召见,会不会提及此事?”

“镇南王……裴宴君……”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它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沉甸甸地砸入我心湖,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这个名字,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是一个既遥远又如雷贯耳的存在。手握南境重兵,镇守一方的藩王,裴宴君。

我的反应显然让他更加紧张。他原本只是靠着我的身子瞬间绷紧,声音压得更低,甚至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凌儿也知道他?镇南王手握重兵,又与林鹤行来往密切,谢家被构陷通敌,会不会是他们设的局?”

窗外,刚露出一角的明月又被翻涌的乌云彻底遮蔽,屋内顿时暗了几分,连摇曳的烛火似乎都跟着战栗起来,将我们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变形。气氛,在这一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明日入宫,青梧怕皇上会拿此事问罪,若真如此,凌儿……..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抓住我衣袖的手指,用力到指节都已泛白,那份冰冷的恐惧,正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丝丝地传到我的皮肤上。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脑中纷乱的线索在“镇南王”这个名字出现后,开始被强行串联起来。林家不过是新晋的权臣,即便有宰相之位,要扳倒一个根基深厚的清流世家,并且做得如此干净利落,背后若没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撑,确实显得有些单薄。如果这股势力是拥兵自重的藩王……那这盘棋的凶险程度,便要陡然提升数倍。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定定地落在他写满惊惶的脸上,吐出几个字:“果然,又来了一个……”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脊背不可遏制地窜起,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凌儿这话…….难道还有别的隐情?”他攥着我衣袖的手收得更紧,几乎是在恳求,“除了林鹤行和镇南王,还有人在背后算计谢家?”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丝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紧张感。他看着我,眼中是全然的依赖与无助:“青梧如今孤立无援,全靠凌儿指点,若真有其他危险,还望凌儿明示。”

“镇南王那么大的权势,党羽一定不止林家一个。”我冷静地为他剖析。这不是安慰,而是更残酷的现实。我必须让他明白,他面对的,是怎样一张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网。

他脸色愈发苍白,却还是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凌儿所言极是。”他低声应道,声音里透着被现实敲打后的清醒,“镇南王拥兵自重,其党羽恐怕遍布朝野。”

他的目光闪烁着,显然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与思索。“青梧在教坊司时,也曾听到过一些风声,只是当时以为与谢家无关,并未在意。”他懊悔地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灰暗的阴影,“如今想来,那些蛛丝马迹,或许正是关键线索。”

窗外风声又起,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极了鬼魅的低泣,提醒着我们正身处在怎样潜在的危险之中。

“凌儿,你觉得我们该从何处入手,才能应对明日的局面?”他再次抬起头,眼中虽有恐惧,却多了一丝想要抓住什么的迫切。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反而定了心神。越是危急,我越是不能乱。我不仅是他的依靠,更是他的脑子。“不过你放心,”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翻不起浪花,皇上不会坐视一个藩王威胁到他。”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但他眼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青梧明白,皇上自然不会容忍藩王坐大。”他抬眸望向窗外,那里乌云密布,月色全无,一如他此刻的心境,“只是镇南王经营多年,势力庞大,若皇上真要动手,怕是也不会轻而易举。”

他转过头来,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孤注一掷的探问:“明日入宫,青梧该如何应对?是装傻充愣,还是寻机试探?

他那双不自觉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与挣扎。他渴望复仇,渴望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洗刷冤屈的稻草,哪怕那根稻草连接着的是万丈深渊。

我心中警铃大作。他的这个念头,太危险了。

“你不要去试探天家,后果你担负不起。”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严厉,像一把冰冷的尺子,狠狠地抽在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像是被我的话惊得失了魂,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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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果你担负不起。”

她清冷而决绝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破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而危险的火苗。谢青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下,让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试探天家?

他刚才……竟然动了如此愚蠢而狂妄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是谁?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受人追捧的谢家公子吗?不,他不是了。他只是一个从教坊司泥沼里被捞出来的“折玉”,一个靠着眼前女子庇护才能苟延残喘的赘婿。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在天子深不可测的城府面前,他那点所谓的“寻机试探”,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甚至可能会将她也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阵后怕带来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脊背。他猛地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他无法承受的清醒与洞察。

“青梧明白,是青梧失态了。”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绪,那颗因为仇恨而躁动不安的心,被她一句话就钉回了原处。

“天家威严,不可冒犯,青梧不该有此念头。”他低声认错,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要谨慎,要隐忍,要绝对的顺从。

他这才真正明白,她带他走出教坊司,不仅仅是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更是在教他如何在这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他以为自已读过圣贤书,懂得些道理,可在她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对这权力的游戏是何等的一无所知。

她的话,就像是浓雾中唯一亮起的灯塔,虽然光芒清冷,却为他指明了唯一正确的航向。他发誓,绝不能辜负她的筹谋,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毁掉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明日入宫,青梧一切听凭凌儿安排,绝不多言半句,”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颤抖,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折服后的坚定,“只求不要给凌儿添麻烦,不要让谢家的冤屈再加深重。”

看着他终于从那危险的边缘退回来,我心中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开。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为我所用、听我指令的棋子,而不是一个会自作主张,打乱我全盘计划的莽夫。

好在,他足够聪明,也足够信我。

我伸出手,轻轻覆在他那因用力而泛白的手背上,放缓了语气:“如果皇上问起,你一口咬定谢家从来不曾和镇南王有瓜葛,知道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确保他将我的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你家已经没人了,皇上若是认真细查,也难查出来东西,而且,大姐姐刚刚在皇上面前替你陈情,你可别坏事,挺过去就好了。”

这句话我说得平静,却也残忍。这是事实,也是他如今唯一的护身符——一个无从对证的孤家寡人,反而最安全,再加上大姐在宫中的威信,算是我押在他身上的另一个筹码。

他用力地点头,眼中闪烁着被泪水洗刷过的、格外清亮的坚定光芒。“青梧记住了,谢家从未与镇南王勾结。”他的声音仍有些微的发颤,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然。

“如今谢家满门流放,只剩青梧一人,皇上即便要查,也无从查起。”他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那动作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在对我立下誓言,“青梧明白,此时唯有咬紧牙关,方能保住谢家最后的清白。”

他抬眸望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仿佛我是他漂浮于茫茫苦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多谢凌儿指点,青梧全仰仗你了。”

见他终于领会了我的意图,我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真乖。”

这两个字带着几分哄慰的意味,让他那张苍白的脸颊上,迅速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下意识地又往我身边靠了靠,像只寻求奖赏的小动物。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份因权谋算计而起的冷硬,也跟着软化了下来。我转了话题,柔声问道:“你冷不冷?如今要入冬了,我已经让人去采买木炭,过几日可能会下一场初雪。”

“有凌儿在,青梧不冷。”他低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他抬眸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中闪过一丝对纯白雪景的憧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若真下起初雪,一定很美。只是青梧心中忧虑,怕是无心赏雪了。”

他轻叹一声,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身上,像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强打起精神:“不过,能与凌儿一同度过这个冬天,对青梧来说,已是天大的幸事。”

我知道,策略已定,但他心头那块名为“面圣”的巨石,却并未被完全搬开。面对天威的恐惧,是人之常情,不是几句分析就能轻易化解的。

“明日便要进宫面圣,你一定不要慌神。”我再次叮嘱,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他将交叠的双手按在膝上,指节依旧因用力而泛白,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地抬眸看向我:“青梧明白,有凌儿在,青梧便安心。”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声音低了几分,透出最后的忐忑:“只是……面对天颜,青梧难免会紧张,若有失言之处,还望凌儿莫要怪罪。

窗外的寒风再次呼啸起来,吹得窗户哐哐作响,仿佛在为他明日的未知命运奏响序曲,更添了几分惶惑不安。

他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一字一顿地做出保证:“青梧定会牢记凌儿的叮嘱,不乱分寸。”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惶惑,却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我知道,单凭一句保证和简单的策略,还不足以支撑他安然走过这面圣前的最后一夜。他还缺一味真正的定心丸,一份能让他彻底放下恐惧,相信自己并非孤军奋战的底气。

我该如何,才能给他更多的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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