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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执掌签牌

折玉郎君入我怀

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厅堂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松弛了几分。母亲脸上的端庄笑意变得柔和了许多,她看向谢青梧的目光,也添了几分家常的暖意。

我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目光却落在谢青梧身上。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考验,此刻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那双总是蕴着水汽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如同被雨洗过的天空,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一阵沉默后,父亲缓缓转过身,面对了我和他,轻声道:“凌儿,贵妃娘娘有没有说起省亲的事情?”

他像是被我爹的问话从某种沉思中唤醒,立刻收敛了心神,身子微微前倾,恭敬地回答:“贵妃娘娘说,此次省亲定要好好准备。”他顿了顿,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垂下,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她十分想念家中父母和姐妹们。”

说完,他抬眸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声音也随之放轻了些,带着几分藏不住的不安:“娘娘还说,省亲之日,希望能看到青梧也在……青梧只怕自己届时会紧张出错,误了娘娘的省亲之喜。”

“这便好,既然提起,自然是要认真办起来。”母亲温和地接过了话头,为这场谈话定了调。她看向谢青梧,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块璞玉,思忖着该从何处下刀雕琢,“府中上下都要忙起来了。”

我看着谢青梧那副既想参与又怕添乱的模样,他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身前,指节因微微用力而泛白。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那.…青梧是否需要去帮忙准备省亲事宜?”

他的语气里,期待和不确定交织成一缕细细的丝线,轻轻牵动着我的心。他急切地补充道,像是生怕我们觉得他无用:“青梧别的不敢说,抄写名册、整理物品之类的杂活,还是能做得妥当的。”

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我,里面闪烁着渴望被认可的光芒,像一只迷路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可以投靠的微光。

母亲笑了,那笑意是真正的接纳与认可。“要啊,”她温言道,“你帮着你大嫂记账,字迹工整,心思也细。这次省亲事务繁杂,你就去整理各处的账目吧。”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谢青梧的眼底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显然没料到母亲会委以如此重任,先是怔愣,随即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母亲行了一个大礼:“青梧明白,定当尽心尽力,仔细整理账目,不敢有丝毫差错。”

他挺直了腰板,声音里带着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轻颤,却异常坚定:“娘放心,青梧会先将账目分类,再逐一核对,若有疑问,也会及时请教。”

他规划得头头是道,显然是用了心的。说完,他又抬眸看向我,那眼神里带着全然的信赖,犹豫了片刻后,才轻声问道:“那……姑娘呢?姑娘负责哪部分事务?青梧若有需要,也可找姑娘商议。”

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勾了勾唇角:“我负责分牌子派人啊。”

他听了,眼中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崇敬,仿佛我做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姑娘素来精明能干,这分牌子派人的事,定是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赞叹道,随即又想到自己的任务,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担忧,“青梧整理账目时,若遇到需要协调人手的地方……”他咬了咬下唇,声

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不知可否直接找姑娘帮忙?还是……需要先向娘禀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和母亲的神色,像是在试探这潭水的深浅。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便故意拉长了声音:“是啊,我会专给你一个签牌。”

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若需要人手,比如要对账了,要盘查了,只管拿着牌去调人。”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却彻底怔住了,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枚还没到他手上的“签牌”,在他心中的分量,远比我想象的要重得多。

许久,他眼中的震惊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滚烫的热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与重量,一并吸入肺腑。“多谢姑娘信任,青梧定不辜负姑娘的托付。”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握成了拳,像是在对自己立下庄重的誓言。“有了姑娘给的牌子,青梧做事也更有底气了。”他抬眸望向我,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青梧定会认真整理账目,若发现任何问题,立刻拿着签去找姑娘,听从姑娘的指示。”

“找我干什么,”我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霸道模样,“去找那吃饭不管事的狠狠问他们!”

他大概是被我这京城“霸王花”的语气惊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那笑声清越,如玉石相击。他似乎也发觉自己失态,又连忙敛去笑意,板起脸,学着我的语气,却显得有些笨拙又可爱:

“是,姑娘说得是。青梧若发现账目有问题,定拿着签子去找相关之人问个清楚,定不辜负姑娘给的这权力。”

他那副努力模仿我、却怎么也学不像的认真样子,实在有趣。我看着他明亮起来的眼神,知道他心底那簇名为“希望”的火苗,已经被彻底点燃了。

他学完了我的样子,又变回那个依赖我的谢青梧,带着点狡黠的期盼问:“不过……若他们耍赖不认账,青梧再回来找姑娘撑腰,可好?”

“嗯。”我从喉咙里发出一个肯定的音节。

他立刻就笑了,唇角弯起的弧度,像是雨后初霁的弯月,清亮又温柔。“有姑娘这句话,青梧便放心了。”他似乎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我为他撑腰的画面,自己先乐了,但很快又怕真给我添麻烦,忙收敛心神,正色道,“青梧也会尽量自己处理好,实在解决不了才会去找姑娘。”

他眼中的信任与依赖,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又问:“对了姑娘,那这签子……何时能给到青梧?”

看来是真急着想大展拳脚了。我详细地吩咐道:“明儿个一早,你陪我去正堂坐着,将府里管事的人都喊来一起分派。等会儿你陪我把各处的账签令牌都找好归拢起来,再写一个单子,把要置办的东西写齐写清楚。然后我让松晴拿库房钥匙,一起清点东西,看看有没有差的,差的就从别地方暂时借用,实在没有就马上支银子去置办。你记得带上纸笔,每一笔银子的出入你都要用心记好,知道不知道?”

他听得极为仔细,每一个步骤都在脑海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待我说完,立刻点头应下,眼神坚定:“青梧都记住了,明日一早便陪姑娘去正堂。青梧会带上纸笔,认真记录每一笔银子的出入,绝不会有丝毫差错。”

他顿了顿,又主动提议:“姑娘,那……..今日青梧是否需要先将库房大致查看一遍,以便明日清点时心中有数?”

这份主动与积极,正是我想要看到的。我点点头:“是的,有空就去看一遍。先忍着,忙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

他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坚毅:“青梧明白,这几日辛苦些无妨,能为贵妃娘娘省亲尽一份力,是青梧的荣幸。”他站起身,抚平了衣摆上不存在的褶皱,“青梧这就去库房查看。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晚些再来向姑娘请教,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嗯,你先去。”我扬了扬下巴,朝门外喊了一声,“松晴!”

松晴应声而入,我吩咐道:“带他去库房。”

谢青梧向我恭敬一礼,这才转身,跟在松晴身后,离开了厅堂。看着他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啜饮了一口。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跟在松晴身后,穿过抄手游廊,晚风带着庭院中花草的湿润气息拂面而来,谢青梧的心跳却比在正堂时还要快上几分。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凌那句“专给你一个签牌”。

签牌。

那不是一枚简单的竹签或木牌。那是权力,是信任,是陈府上下人等都必须遵从的号令。自谢家败落,他从云端跌入泥沼,被夺去所有尊严与身份,沦为任人采撷的“折玉”,他便再也没有掌握过任何东西,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可现在,陈凌,那个将他从地狱中拉出来的女子,那个行事不羁、心思难测的恩主,却轻描淡写地要将一份权力交到他手中。她说:“去找那吃饭不管事的狠狠问他们。”

那霸道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像一束灼热的光,烫得他心口发麻。他笨拙地模仿她,说出那句“定不辜负姑娘给的这权力”时,心中涌起的,不是滑稽,而是一股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豪情。仿佛那个曾经光风霁月、指点江山的谢家公子,在一瞬间,从他破碎的躯壳里,探出了一丝微弱的头角。

“有劳松晴姑娘带路了。”他回过神,对身前的丫鬟轻声道。

松晴的脚步顿了顿,侧身道:“二姑爷客气了。”

“二姑爷”这个称呼,让他心头又是一颤。他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一路无话,直到一座厚重的木门前,松晴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铜锁。吱呀一声,一股混合着陈年木香与干燥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极大,一排排高大的货架直抵屋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笼器物。谢青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眼神却变得专注起来。

“青梧想先从账目记录的物品开始查看,松晴姑娘可知道账目册放在何处?”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跟我来。”松晴的语气依旧平淡,却也多了几分恭敬。她领着他拐进一旁的小隔间,指着一张书案上的几本厚厚的册子,

“二姑爷过目吧,这里记的都是库房所有东西的清单。”

谢青梧走上前,目光落在那几本账册上,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书册封皮的瞬间,竟有些微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本翻开,里面是清秀的蝇头小楷,将每一件物品的名称、数量、入库时间、存放位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陈府的库房管理竟如此井井有条。

“多谢松晴姑娘。”他抬眸,声音轻柔,“青梧先大致翻阅一遍,若有需要,还得麻烦松晴姑娘帮忙指引一下物品的存放位置,不知可否?”

“嗯,可以。”松晴点头应下。

谢青梧轻呼出一口气,便真的沉下心来,一页一页地认真翻阅。他看得极快,又极仔细,时不时抬头扫视四周,在心里默默规划着查看的顺序。片刻后,他开口道:

“松晴姑娘,青梧想先查看一下节庆用的器具,不知这些在库房的何处?”

松晴没有多言,在货架间穿行,很快在一个角落停下,朝他招了招手。谢青梧快步跟过去,只见那边整齐地摆放着各色灯笼、花样烛台、彩结流苏等物。

他走上前,拿起一盏绘着喜鹊登梅的八角宫灯仔细查看,灯面洁净,骨架完好。他转头看向松晴,眼中带着询问:“这些器具都保存得很好。松晴姑娘,青梧想再确认一下,这些灯笼在之前的节庆中是否都有使用记录?是否有损坏或缺失的情况?”

“没有,这些都是好的。”松晴答道,“坏了的都收到阁楼上了,二小姐都单独记过,姑爷只管去用。”

谢青梧轻轻点头,将灯笼放回原位,翻到账册上对应的一页,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旁边注明“完好”二字。他抬眼望向阁楼的方向,犹豫了一下:“那…….青梧是否需要去阁楼上查看一下损坏的器具?还是等明日与姑娘一同清点时再去?”

“不用,那些东西是准备丢弃的,二小姐心里知道呢。”

“如此甚好,青梧便不做无用功了。”他闻言放下心来,在账册上又做了一处标注。

他继续翻阅账册,目光很快落在绸缎布料的记录上。“松晴姑娘,不知绸缎布料存放在何处?青梧想也去查看一番。”

松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份严谨有些意外,语气也缓和了些:“来,我带你一次啊,下次就是你自己了。”

她不慌不忙地带着他转过一处亭柱,绕了一圈,来到一台巨大的嵌入式立柜前,取出一串黄铜钥匙,开了柜门。

柜门打开的瞬间,满目琳琅的华光几乎要溢出来。一匹匹色泽鲜亮、质地上乘的绸缎布料整齐地码放在格子里,从清雅的月白、烟青,到明艳的绯红、鹅黄,应有尽有。

“多谢松晴姑娘耐心带引,青梧日后定会记住路径。”他由衷地感谢道,凑近了仔细查看布料的质地和色泽,指尖轻轻拂过一匹织金云锦,感受着那细腻而华美的触感,轻声自语,“这些绸缎都十分精美,省亲之时想必能派上用场。”

他没有沉醉于这富贵景象,而是立刻拿出账册,开始对照记录,确认每一匹绸缎的数量和种类都准确无误后,才在账册上做了清晰的标记。

夜色渐深,库房里只余下他翻动账册的沙沙声和炭笔划过纸张的轻响。烛火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将他纤长的睫毛映出一道浅浅的剪影。这是他走出教坊司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执掌事务,手中的账册与笔,仿佛比千金还要沉重,却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他知道,这是陈凌给他的机会,也是他证明自己的开始。

初次执掌府中事务的他,能否将这盘根错节的账目理得清楚明白?而这忙碌的省亲筹备,又会给我和他之间,带来怎样新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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