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林夏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全是那道佝偻的影子,它贴在槐树上,无声地往下滑,黑色的“裙摆”拖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耳边挠动。
她是被手机闹钟惊醒的,窗外已经大亮。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带着寻常清晨的暖意。
林夏猛地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窗外。老槐树静静地立在院子里,枝繁叶茂,树底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缕被风吹落的枯叶。昨晚那诡异的影子、刺骨的寒意,仿佛真的只是一场过度疲劳引发的噩梦。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反复安慰自己,起身洗漱。镜子里的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脸色有些苍白,透着一股惊魂未定的疲惫。
出门上班时,她特意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老槐树的树干粗糙,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树皮呈深褐色,阳光照在上面,能看到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她绕着树走了一圈,仔细检查树根附近,没有看到昨晚那团黑色的布料,也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
“看来真的是太累了。”林夏松了口气,锁好院门,快步走出了老城区。
白天的工作很忙,设计稿改了又改,林夏几乎没空想昨晚的事。直到傍晚,夕阳西下,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快到老楼时,心里又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院子里静悄悄的,张婶大概不在家。林夏打开院门,习惯性地往老槐树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瞬间绷紧了。
树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深色的、款式老旧的对襟褂子,布料看着像粗麻布,边缘有些磨损,被人用一根绳子松松地系在最低的树杈上,随着晚风轻轻摇晃。
昨晚她明明检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是张婶白天过来晾的?可这褂子的样式也太旧了,不像是现代人会穿的衣服。
林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想把褂子拿下来。手指刚碰到布料,一股熟悉的、刺骨的冰凉就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和昨晚摸到那团黑色布料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不是梦!昨晚摸到的冰凉触感是真的,这衣服……有问题!
她后退几步,抬头看向老槐树的树干。夕阳的余晖给树干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可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树干上某些凹陷的纹路,在她眼里竟隐约组成了一张模糊的脸,正垂着眼,“看”向树下的她。
林夏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石凳,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再定睛看去,树干还是那棵树干,那些纹路不过是自然形成的沟壑,是她自己吓自己。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转身就想回屋。
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树杈上的粗布褂子晃得更厉害了。随着它的晃动,地上的树影也跟着摇曳。林夏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地面,脚步猛地顿住。
夕阳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铺满了半个院子。而那件挂在树杈上的粗布褂子,它的影子却没有随着树影一起晃动。
不仅如此,那褂子的影子落在地上,形状竟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蜷缩的人形。
那影子很小,像个蹲在地上的人,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更诡异的是,它的“头”微微抬起,影子的顶端有一个模糊的凸起,像是在朝着林夏的方向“望”过来。
林夏的头皮一阵发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盯着那个影子,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风还在吹,树影在动,褂子在动,可那个蜷缩的人影,却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她不敢再看,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屋子,“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窗外,晚风依旧吹着,树叶沙沙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林夏才缓过神来,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却没敢拉开窗帘,只是隔着布料,听着外面的动静。
除了风声和树叶的声响,什么都没有。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棵老槐树,那件突然出现的粗布褂子,还有那些诡异的影子,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她收紧。
这一晚,林夏开了所有的灯,缩在沙发上,一夜未眠。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立刻搬走。只是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对于刚毕业的她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就在她辗转反侧,拿不定主意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布料摩擦木头的声音。
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玻璃,钻进她的耳朵里。
林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些,像是有人穿着粗糙的布料衣服,正用后背轻轻蹭着树干。
一下,又一下。
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种低沉的、类似呜咽的气音,若有若无,像风从细小的缝隙里挤过,又像有人在黑暗中压抑地哭泣。
林夏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窗帘。她不敢去看,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象着——此刻,窗外的老槐树下,是不是正有什么东西,贴着树干,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是不是已经站了起来?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