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雨来得悄无声息,淅淅沥沥打在老槐树的枯枝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林夏坐在窗边,看着玻璃上凝结的水汽,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桌上放着陈默昨天送来的热乎糖糕,还带着余温。
张婶这几日忙着腌咸菜,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好几个陶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盐香。她见林夏对着雨景出神,笑着递过来一杯姜茶:“这天儿一冷,就容易懒怠。陈小子今天没来?”
林夏接过姜茶,指尖暖了些,脸上微微发烫:“他说铺子今天有个急活,修一个老座钟。”
张婶笑得眼尾的皱纹都堆了起来:“那孩子实诚,对老物件上心,对人也上心。”
林夏没接话,低头抿了口姜茶,甜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像被雨丝浸过,软软的。
傍晚雨停了,天边透出一抹淡橘色的光。林夏刚收拾好画稿,就听到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推开门,果然是陈默,手里拿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头发上还沾着些雨珠。
“刚忙完?”林夏侧身让他进来。
“嗯,那座钟的齿轮卡得紧,费了点劲。”陈默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把布包递给她,“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布包里是个小巧的座钟,黄铜外壳,表盘上画着缠枝莲纹样,指针滴答走动着,声音清脆。
“这是……”林夏有些惊讶。
“就是今天修的那个。”陈默挠挠头,“主人家说年代久了,修好也用不上,让我处理了。我看样式挺雅致,想着你书桌缺个钟,就带来了。”
座钟放在书桌上,和林夏的设计稿摆在一起,倒有种新旧交融的趣致。滴答声在安静的屋里回荡,像是给时光打了个温柔的节拍。
“谢谢你。”林夏看着他,心里的暖意漫了开来。
“对了,”陈默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下周末城郊有个旧物市集,我爷爷说那边常有老相册、旧书信什么的,你不是对这些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
林夏看着纸条上的地址,笑着点头:“好啊。”
周末的旧物市集很热闹。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老物件,铜锁、瓷瓶、旧明信片,还有泛黄的报纸和磨得发亮的算盘。阳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些蒙着时光尘埃的物件上,竟有种奇异的温柔。
林夏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一本旧日记本。纸页已经发脆,字迹却清秀,是几十年前一个姑娘写的,字里行间记着柴米油盐,也记着对远方爱人的牵挂。
“这日记本里的字,和你写设计稿的笔迹有点像。”陈默凑过来看了看,笑着说。
林夏翻到最后一页,姑娘画了棵小小的槐树,旁边写着:“等他回来,就在槐树下种满花。”
心里忽然一动,她把日记本买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提着买来的旧物,慢慢走着。陈默忽然说:“我爷爷昨天跟我说,他年轻时候,见过张婶的婆婆。说她是个特别勤快的老太太,总在槐树下做针线活,谁路过都要笑着递颗糖。”
林夏想起照片里那个温和的老太太,又想起曾经让她恐惧的影子,轻声道:“原来她也不是一直都带着怨气的。”
“嗯,”陈默点头,“人啊,总得有点念想才能活下去。可这念想要是太沉,就成了包袱。解开了,就轻松了。”
路过一家花店,林夏停住脚步,进去买了一小束雏菊。回到院子时,她把花插在个旧玻璃瓶里,放在窗台上,正对着老槐树。
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里轻轻摇晃,却像是在对着那抹亮色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座钟的滴答声成了屋里最安稳的背景音。林夏的设计稿越画越好,偶尔会有客户上门,看到院子里的老槐树,总说这地方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气。
陈默还是常来,有时帮林夏修修吱呀作响的窗户,有时只是坐在槐树下,看她对着电脑画图。阳光好的时候,两人会把旧相册摊在石桌上,一张张辨认照片里的人,猜他们后来的故事。
“你看这张,”林夏指着张婶老伴小时候的照片,他正骑在槐树的低枝上,笑得露出豁牙,“那时候的槐树,枝桠可比现在细多了。”
“树长,人也长。”陈默看着照片,“就是树长得慢些,能陪着人走更长的路。”
林夏抬头看向老槐树,枝干遒劲,伸向天空,像是在努力触摸每一寸时光。它见过张婶婆婆的等待,见过张婶的青春,如今,又陪着她和陈默,慢慢走着新的日子。
冬夜渐深,林夏睡前总会看一眼窗台上的雏菊,还有那本旧日记本。日记本里的姑娘最终等没等到爱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些牵挂,哪怕隔着岁月,也能透出温柔的光。
座钟滴答,敲了十下。林夏拉上窗帘,把窗外的寒意挡在外面。心里却清楚,院子里的老槐树,正静静地立在月光下,它的影子铺在地上,不再有任何诡异,只是温柔地守着这个小小的院落,守着里面的人和故事。
而故事里的温暖,才刚刚漫过时光的河,朝着更远的春天,慢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