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来的时候,林夏正在画一张新的设计稿。窗外的老槐树裹上了一层白,枝桠在雪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幅淡墨勾勒的画。她放下画笔,呵出一团白气,指尖在玻璃上擦出一块透明,静静地看着雪花簌簌落在树影上。
“在看什么?”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些寒气。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肩膀上落了层薄雪。
“看雪。”林夏回头,笑了笑,“你怎么来了?雪下这么大。”
“我爷爷炖了羊肉汤,让我给你和张婶送点。”陈默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搓了搓冻红的手,“这雪下得急,路上都结薄冰了,你晚上别出门。”
保温桶打开,浓郁的香气漫开来。林夏盛了两碗,给张婶送去一碗,回来时看到陈默正对着她的设计稿出神。
“画的是这棵老槐树?”他指着稿纸上的图案,枝干缠绕着藤蔓,树下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嗯,想做一系列‘时光里的老物件’主题设计,第一个就想画它。”林夏说,“它见证的故事太多了,本身就是件最珍贵的老物件。”
陈默拿起画稿,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线条:“画得真好,有温度。”
两人坐在暖炉旁,喝着热汤,听着窗外的落雪声。羊肉汤的暖意混着屋里的灯光,把寒意挡得严严实实。
“对了,上次市集买的那本日记本,你看完了吗?”陈默忽然问。
“看完了。”林夏点头,“最后几页没写完,好像是生病了。不过她记了很多和爱人通信的事,说等他回来,就一起在院子里种槐树,说槐树长寿,能看着他们变老。”
“有点像张婶他们。”陈默笑了笑,“张婶昨天还跟我说,她和老伴年轻时候,就常在这槐树下坐着,他修收音机,她纳鞋底,能坐一下午。”
林夏想起相册里年轻的张婶,忽然觉得,时光好像是个圈,那些关于等待、陪伴的故事,总在不同的人身上,以相似的方式上演。
雪一连下了三天,院子里的积雪没过了脚踝。陈默怕林夏闷,找了副旧冰鞋,说附近公园的湖面冻得结实,可以去滑冰。
林夏学得慢,总在冰上踉跄,陈默就牵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找平衡。寒风里,两人的笑声混着冰刀划过冰面的脆响,格外清亮。累了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远处的孩子堆雪人,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散开。
“小时候我总在这湖里滑冰,我爷爷在岸边看着,摔疼了他也不扶,就说‘自己站起来,路得自己走’。”陈默望着湖面,眼里带着笑意,“那时候觉得他狠心,现在才懂,他是怕我依赖惯了,以后遇到坎儿就不敢迈脚。”
林夏想起自己刚毕业时的迷茫,找房子时的焦虑,还有遇到影子时的恐惧,忽然明白,那些曾让她害怕的时刻,其实也是在逼着自己往前走。
“你爷爷说得对。”她轻声说,“但有人陪着一起走,好像就没那么难了。”
陈默转过头,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光。他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暖得让人心安。
雪化的时候,老槐树的枝桠上冒出了点点新绿。林夏的设计稿被一家文创店看中,要做成书签和明信片。她特意在每张图的角落,都画了个小小的桃木平安扣,像陈默送她的那个。
张婶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到树根旁,说雪水养树,来年叶子准能绿得发亮。她看着林夏和陈默一起在树下整理画稿,笑得合不拢嘴:“这树啊,是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遮阴挡雨;你心里敞亮,它的影子也就跟着暖起来。”
林夏低头看着地上的树影,阳光穿过新发的嫩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她想起刚搬来时,这影子曾让她彻夜难眠,而现在,它却成了她眼里最温柔的风景。
陈默不知从哪里找来些花籽,说是蔷薇,能顺着槐树的枝干爬。两人蹲在树下,一起把花籽埋进土里,指尖碰到一起时,都忍不住笑了。
“等开花的时候,肯定很好看。”林夏说。
“嗯,”陈默点头,“到时候我们在树下拍照,放进新相册里。”
风拂过,新抽的槐树叶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曳,缠缠绕绕,分不清哪是树的影,哪是人的影。
林夏忽然觉得,那些关于老槐树的惊魂记忆,早已被时光酿成了温润的酒。恐惧散去后,剩下的是对过往的理解,对当下的珍惜,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就像这棵老槐树,经历过百年风雨,看过悲欢离合,却依然在每个春天,准时抽出新绿。它的影子,曾藏着怨怼与执念,如今却盛满了阳光、笑声,还有慢慢生长的希望。
而那些影子里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