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枝桠上,不知何时搭了个鸟窝。清晨总能听到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像一串碎珠子滚落在晨光里。
林夏蹲在树下写生,笔尖勾勒着鸟窝的轮廓,忽然被一滴鸟粪砸中了画纸。她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为树影里的诡异心惊,如今却能对着鸟粪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陈默提着早餐回来,手里还攥着片刚捡的槐树叶,“看,今年的新叶比去年更绿。”
林夏接过热豆浆,指尖碰了碰那片叶子,脉络清晰得像能数出纹路:“你看鸟窝,昨天还只有拳头大,今天好像又鼓起来点。”
陈默凑过去看,果然见窝里多了几根细草:“老槐树枝干稳,鸟儿也知道这儿安全。”
正说着,张婶的小孙子举着个风车跑过来,风车叶片“呼啦啦”转着,带起的风扫过槐树叶,落下一阵“沙沙”的响。“林夏阿姨,陈默叔叔,你们看!爷爷给我做的!”
“真好看。”林夏帮他扶正歪掉的帽子,“小心点跑,别撞着树。”
小家伙脆生生应着,却故意往树干上靠了靠,然后猛地弹开,咯咯笑着跑远了——他总爱和老槐树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仿佛树也会追着他跑似的。
李奶奶拎着菜篮子路过,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念叨:“这孩子,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就爱跟树较劲。”话里带着嗔怪,眼里却全是软和。
林夏把画纸晾在石桌上,豆浆的热气混着槐花香漫开来。陈默忽然指着她的画:“加只鸟吧,刚飞回来喂食的那只,羽毛是灰蓝色的。”
“好啊。”林夏蘸了点墨,笔尖悬在纸上,却先画了道弧线——是鸟翅膀掠过树叶的轨迹。
这时,居委会的人来敲门,手里捧着块木牌:“林夏,陈默,这是大家凑钱做的,想挂在槐树上。”木牌上刻着“槐安”两个字,旁边还雕了圈槐花。
“槐安,槐树底下的平安。”李奶奶凑过来看,点着头说,“这名字取得好,咱们住这儿,不就图个安稳嘛。”
陈默接过木牌,往树干上比划着高度:“挂在鸟窝下面点?既能看见,又不吵着鸟儿。”
林夏扶着木牌,指尖抚过“安”字的刻痕,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树影里看到的模糊黑影——那时总觉得“安稳”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却发现,它就藏在鸟窝的暖、豆浆的热、木牌的沉里。
挂好木牌,风一吹,木牌轻轻撞着树干,发出“笃笃”的轻响,像谁在慢慢敲门。
傍晚收衣服时,林夏发现晾衣绳上沾了片槐树叶,叶尖还带着点嫩黄。她把叶子夹进速写本,正好夹在去年画的鸟窝草图旁边——去年的鸟窝线条还带着点抖,今年的却稳得像长在纸上。
陈默在厨房煎鱼,油烟顺着窗户飘出去,和槐花香缠在一起。林夏靠在门框上看他,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有人煎鱼,有树开花,有鸟做窝,有旧时光在画本里慢慢变厚。
夜里起了点风,槐树叶“沙沙”地拍打着窗棂。林夏睡不着,爬起来看窗外,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织出张银网,鸟窝在网中央,像块藏在网里的玉。
她想起刚搬来时,总觉得这树影里藏着什么。如今才明白,藏着的不是恐惧,是日子——是雏鸟长大离巢的日子,是树叶黄了又绿的日子,是人们在树下笑、在树下闹、在树下慢慢变老的日子。
手机震动了下,是陈头发来的消息:“鸟窝旁边又多了根羽毛,灰蓝色的,跟你画里的一样。”
林夏笑着回了个月亮的表情,然后翻身躺下。窗外的风声渐轻,槐树叶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谁在轻轻哼着首没词的歌。
明天,该给鸟窝旁的新枝浇点水了。她想。
日子嘛,就该这样,带着点草木的韧劲,慢慢往好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