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檐角还在滴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夏踮脚够着竹竿,想去捅掉房梁下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蛛网,竹竿刚举到半空,就被陈默拦住了。
“别碰。”他声音压得很低,指腹轻轻蹭过蛛网边缘的水珠,“里面有卵囊。”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蛛网中央果然挂着个灰扑扑的小圆球,蛛丝在晨光里泛着银亮的光,像被雨水洗过的细纱。“留着它?”她收回竹竿,指尖还沾着刚才碰掉的蛛丝,黏糊糊的。
“嗯,等小蜘蛛孵出来,能捉院里的飞虫。”陈默放下手里的镰刀——他刚从菜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镰刀上还挂着片新鲜的韭菜叶。“昨天种的小白菜该浇水了,你去拿水桶?”
林夏应着,转身去柴房找水桶,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见墙角堆着的旧木箱上,爬着只拖着卵囊的蜘蛛,灰黑色的身子,腿细长,正小心翼翼地往木箱缝里钻。她愣了愣,想起陈默刚才的话,轻轻关上门退了出来。
“怎么了?”陈默已经把韭菜捆成小把,正往竹篮里放,看见她站在门口不动,疑惑地问。
“没什么,”林夏接过他递来的空水桶,“就是看见只蜘蛛,拖着卵囊,跟檐下那张网上的一样。”
陈默往柴房方向瞥了眼,嘴角弯了弯:“它们在找安全的地方。去年这时候,柴房里孵出好多小蜘蛛,院里的蚊子都少了一半。”他提起竹篮,“先去浇水,回来再收拾柴房。”
菜园里的小白菜刚冒出两片新叶,嫩得像翡翠。林夏蹲在畦边,用瓢舀着水慢慢浇,水珠落在叶面上,滚到泥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陈默则在旁边翻土,锄头落下的声音很轻,怕震坏了刚出的苗。
“张婶家的鸡昨晚又跑进来了,”林夏指着地里几个浅浅的鸡脚印,“你看这苗,被踩倒了两棵。”
陈默放下锄头,蹲下身把歪倒的苗扶起来,用土轻轻压实:“等会儿去把篱笆再扎紧点。她家的芦花鸡最调皮,上回还啄了院里的向日葵籽。”他忽然笑了,“不过下的蛋好吃,小虎娘总给咱们送。”
正说着,小虎抱着个陶罐跑过来,罐口用布盖着,老远就喊:“夏夏姐!我娘腌的糖蒜,让我送点来!”他跑到篱笆边,看见地里的鸡脚印,皱起眉头,“是不是我家的鸡?我娘今早还说少了只芦花鸡!”
“没事,没踩坏多少。”林夏接过陶罐,揭开布盖,一股酸甜味飘出来,“真香,中午就着粥吃正好。”
小虎眼睛一亮:“你们要煮粥?我娘今天蒸了槐花糕,我去拿几块来!”说着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拿起锄头继续翻土:“这孩子,风风火火的。”他忽然停下手,指着林夏身后,“你看。”
林夏回头,只见柴房屋檐下,那只拖着卵囊的蜘蛛正爬上网,小心翼翼地把卵囊挂在蛛网中央,和原来的那个并排。阳光照在蛛网上,两个灰扑扑的小圆球像挂着的小灯笼。
“它把这儿当成家了。”林夏轻声说,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
陈默放下锄头,走到她身边,两人一起看着那张蛛网。水珠顺着蛛丝往下滴,蜘蛛蹲在卵囊旁,一动不动,像个尽职的哨兵。远处传来小虎的喊声,还有芦花鸡“咯咯”的叫声,风吹过菜园,韭菜叶轻轻摇晃,带着雨后的清香。
“中午煮韭菜鸡蛋面吧,”陈默忽然说,“用张婶送的鸡蛋,再加点糖蒜。”
林夏点头,看见他指尖沾着的泥土,混着点草绿——刚才扶菜苗时蹭的。她想起昨晚他修篱笆时,被荆棘划破的手背,现在结了层浅浅的痂,就在虎口旁边,像颗小小的痣。
“等会儿我来劈柴,你去和面。”陈默拿起锄头,往菜园深处走去,“那边的萝卜该间苗了,不然长得太密。”
林夏拎起水桶往回走,经过檐下时,又看了眼那张蛛网。蜘蛛已经织好了新的蛛丝,把两个卵囊裹得更严实了。她忽然不想捅掉它了,甚至觉得,等小蜘蛛孵出来,院里会更热闹些。
柴房里的木箱上,又爬来只小蜘蛛,大概是从别处来的,正沿着箱沿慢慢爬,像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角落。林夏轻轻关上柴房门,怕惊扰了它们。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灰尘在光里跳舞,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