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抬眼看着年昭兰，目光深沉。
年昭兰继续说道，“只是妾身额娘身体不好早早离去。”
年昭兰拿起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声音轻得像叹息：“额娘去后，妾身同祖父祖母一家去了江南。妾身怕祖父祖母为我担心，从那时起就自己咬着牙熬过去。横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日子，总归是要自己一天天过的。”年昭兰的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胤禛放下筷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昭兰，你说，这世上的父母，是不是都该疼爱自己的孩子？没有例外？”
年昭兰似乎猜到胤禛的话，放下勺子，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道：“按常理说，虎毒不食子，舔儿情深，是人之常情。可王爷，这世间百态，人心难测。总有些人……或许更看重别的东西。”
“比如？”胤禛追问，眼神锐利。
“比如规矩体统，比如家族门楣，又或者……是权势利益。”年昭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再或者……人心本就是偏的，一碗水端不平也是常事。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有些孩子，生来或许就不那么得父母的眼缘，又或者……父母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儿女身上。”
年昭兰拿起茶壶，给胤禛添了半杯温茶，抬眸看他，“王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胤禛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落在氤氲的热气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没什么，一时想起，随口问问罢了。”
夜深人静，兰院寝室内烛火已熄了大半，只留墙角一盏小灯晕着昏黄的光。年昭兰躺在里侧，呼吸清浅均匀，似乎已经睡着。胤禛却睁着眼，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饰，毫无睡意。
黑暗中，胤禛忽然开口，“明日，让佟嬷嬷把府里的对牌、钥匙和账册，都送回福晋那里去。往后府中庶务，依旧由福晋主理。”
身侧，年昭兰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平稳。她闭着眼，声音带着睡意的模糊，却异常清晰：“是，妾身记下了。明儿一早，妾身就亲自去找佟嬷嬷办妥。”
“至于佟嬷嬷，往后继续在你身边伺候，你院里一切由佟嬷嬷管着，一应吃食都由前院直接出。爷会告诫苏培盛一声往后你有事直接叫人去找苏培盛就好。”
“是。”年昭兰应了一句。
胤禛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年昭兰方才的乖巧和听话让他生出一丝微妙的慰藉。他需要年昭兰这份不争不抢的柔顺。如此就很好。
黑暗中，胤禛已经入睡。
年昭兰却睁开了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纹路。年昭兰能猜到德妃用了什么法子劝说胤禛，无外乎是柔则。
因为柔则，胤禛还是妥协了。权力回到了宜修手中。但这颗名为“不被爱”的种子，已经随着今晚那番看似家常的对话，悄然埋进了胤禛心底。
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就能让这颗种子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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