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上方的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温以宁。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混杂着无声蔓延的恐慌。时间被拉长成粘稠的胶质,每一秒都沉重难捱。
秦朗高效地处理着各种手续,与赶来的沈聿珩安排的专家团队低声沟通。那位姓赵的心内科主任看过初步检查数据后,神色严峻,但语气沉稳:“情况很危急,大面积心梗合并严重心律失常,必须立刻进行介入手术。我们已组织最强力量,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但我们会尽全力。”
温以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张。她看着母亲被推进手术室,那扇门再次合拢,将生死隔绝。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手中紧握着那部卫星电话。“刺激源是‘苏青’的现状照片”……“青鸟未死,就在院内”……“星耀真实资金链拓扑图”……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扎进她的脑海。母亲看到的“苏青的现状照片”是什么?那个“苏青”,是母亲旧识,还是剧本角色的诡异映射?而“青鸟”就在医院里?是医生、护士、病人,还是……隐藏在角落的监视者?
至于“星耀真实资金链拓扑图”,她根本没有。对方要么是讹诈,要么就是认定沈聿珩会给她,或者她已经从沈聿珩那里得到了某种核心信息。这无疑再次将沈聿珩推到了她信任天平最摇晃的一端。
“温小姐,到这边休息室等吧。”秦朗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珩哥安排了人在手术室周边和医院出入口,确保安全。专家正在里面,要相信他们。”
温以宁接过水杯,温热传递到掌心,却驱不散心底的寒。“秦朗,”她抬眼,声音沙哑,“沈聿珩有没有给过我,或者有没有可能自己掌握着,关于星耀资本非常详细的资金流向图?特别是涉及境外和复杂壳公司的部分?”
秦朗表情未变,但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温小姐,珩哥掌握的信息,都是基于调查所需。至于具体有没有您说的那种‘拓扑图’,我不清楚。但珩哥如果认为有必要且安全,他会分享他认为您应该知道的部分。”
滴水不漏的回答,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却暗示沈聿珩的确掌握着比她所见更深入的东西。
温以宁不再追问。她走到休息室窗边,俯瞰深夜依旧车流不息的街道。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进她此刻内心的漆黑深渊。母亲命悬一线,自己身陷囹圄,敌友莫辨,线索纷乱如麻。
卫星电话震动。沈聿珩的信息:“已追踪到你母亲手机最后通话的信号源,是经过多次跳转的虚拟号码,最终指向境外,但其中一次跳转服务器位于本市。技术团队在破解,需要时间。‘林青’的线索有进展,与当年一起未公开的学术思想交流事件有关,涉及境外非政府组织,‘青鸟文艺社’被怀疑为松散联络点。你母亲可能只是边缘参与者,但被记录在案。档案封存级别较高。对方用此事刺激你母亲,极为卑劣。专家正在手术,我已到楼下。”
他已到楼下。温以宁转身,透过休息室的玻璃门,看到沈聿珩正从电梯方向快步走来。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外罩一件深色防风夹克,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沉静锐利,步伐坚定,自带一股稳定局势的气场。走廊里偶尔有人侧目,似乎觉得他眼熟,但无人敢上前确认。
他径直走到温以宁面前,目光先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确认她无恙,才低声问:“阿姨情况怎么样?”
“在手术。”温以宁言简意赅,将卫星电话上那条新的勒索信息调出来,递给他看,“‘青鸟’在医院里。他们要那个拓扑图。我没有。”
沈聿珩迅速浏览信息,眉头紧锁,眸色瞬间沉冷如寒潭。“拓扑图……”他重复这个词,抬眼看向温以宁,眼神复杂,“我确实有初步的脉络分析,但不完整,也从未打算现在给你。那东西太敏感,拿着它等于抱着炸弹。”他顿了顿,“对方知道我有,或者猜测我有。这是冲着我来,也是想逼你向我施压,或者离间。”
“离间?”温以宁冷笑,“我们之间有‘间’可离吗?”
沈聿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青鸟在医院’,未必是字面意思。可能指这家医院本身与‘青鸟’有关联,比如当年涉事人员的医疗关系,或者‘青鸟’的某位亲属在此。也可能是一种心理战术,让你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那我母亲看到的‘苏青的现状照片’呢?”温以宁追问,“那是什么?”
沈聿珩沉默片刻,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一张翻拍的老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清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像某个简陋的教室或活动室。他放大其中一张模糊的女性侧脸:“这是我通过特殊渠道找到的,疑似‘青鸟文艺社’早期成员的零星影像资料之一。这个侧影,根据极有限的描述,可能是当时使用‘苏青’这个化名的人。但现状照片……如果对方能拿到,意味着他们对‘苏青’的监视或控制从未停止,或者……‘苏青’本人就在他们手中,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的一员。”
照片上的侧影模糊,带着年代感,看不出具体样貌,但自有一种清冷倔强的气质。温以宁盯着那张照片,莫名感到一丝寒意。这个“苏青”,与剧本里那个被她倾注心血重塑的角色,隔着时空,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