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寒王府的正厅里,仿佛凝固了。
白沐抱着凌琅华逐渐冰冷的身体,跪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随着怀中生命的消逝而被剥离,听不见殷瑟瑟惊恐的抽泣,看不见闻讯赶来的王府侍卫们骇然的神情,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跪在冰冷地砖上的膝盖。世界变成一片虚无的白噪,唯有掌心残留的、她最后一丝体温,和颈间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反复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已是永恒。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砸碎了他眼前的空白——那是他自己的泪,混着她未干的血迹,蜿蜒而下。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吼,从他喉间挣出,破碎而惨烈。这声音终于唤回了他的神智,也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凌琅华的遗体平放在地上,用自己染血的披风仔细盖好,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然后,他抬起头。
那一瞬间,所有接触到白沐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双总是冷漠、或偶尔带着审视与复杂情绪的墨玉眸子,此刻只剩下两种东西:一片死寂的灰烬,以及灰烬深处疯狂燃烧的、毁灭一切的烈焰。没有泪,没有痛,只有近乎实质的杀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的目光,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向了瘫软在一旁、面无人色的殷瑟瑟。
殷瑟瑟被他这样看着,如同被最凶残的野兽盯上,血液都要冻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沐,哪怕当年他得知她父亲死讯时,也只是沉默的悲痛。而现在……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柄刚刚淬过血、即将崩裂的复仇之刃。
“沐、沐哥哥……”她牙齿打颤,试图用往日的称呼唤起他一丝旧情,“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她污蔑我,她还……”
“闭嘴。”
白沐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铁链,勒断了殷瑟瑟所有的话语。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没有再看殷瑟瑟,而是转向厅中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证据”。
“传本王令。”他的声音恢复了某种奇异的平静,但每个字都淬着寒冰,“封锁王府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进出。将安平郡主,”他顿了顿,吐出的话语冰冷无情,“押入地牢,单独囚禁,除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触,违者,斩。”
“不!沐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瑟瑟啊!”殷瑟瑟尖叫起来,扑上前想抓住他的衣角。
白沐侧身避开,眼神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仿佛她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带下去。”
侍卫们再不敢迟疑,上前架起哭喊挣扎的殷瑟瑟,粗暴地拖了出去。
“将王妃……遗体,”白沐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更冷,“移至……栖梧阁正房,小心安置。请太医……验看。”他知道,这已经无用,但他需要最官方的记录,记录她的死因,记录那道伤口。他需要这一切,作为后续清算的起点。
“持本王令牌,即刻进宫,请昭阳公主与驸马凌云帆过府。”他取下腰间代表亲王身份的玄铁令牌,交给最信任的亲卫统领,“告诉他们……琅华,出事了。”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中,却重得让他身形微晃。
亲卫统领领命,快步离去。
白沐站在原地,环视着这片沾染了她鲜血的大厅。那摊刺目的红,那柄染血的断剑,地上散落的、揭露了惊天阴谋的纸页……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愚蠢、盲目,和他那迟来的、廉价的心动。
他缓缓走回凌琅华身边,再次跪下,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想要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蜷缩收回。他不配。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旧伤未愈的心脉,在那极致的悲恸与悔恨冲击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此刻,肉体的痛苦,远不及万分之一。
他不能倒下。在为她讨回公道、让所有凶手付出代价之前,他绝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