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渐远的少年

第七章 渐远的少年

云舒然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隐没在楼宇间，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来，橘黄色的光透过纱窗的细孔，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碎屑，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旁。

她刚写完最后一道力学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最后一道辅助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指尖无意间碰到抽屉深处的一个铁盒——是她初中时用来装徽章的旧盒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顿了顿。

拉开抽屉，她把铁盒翻出来，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飘了出来，里面静静躺着半瓶未开封的消毒水，瓶身上的标签还很新，是上周帮陆景阑处理伤口时，从校医院买的那瓶。

那天从巷子回来，她总觉得忘了什么，直到晚上整理书包，才在书包夹层里发现这瓶没送出去的消毒水。

她忽然想起当时的场景：陆景阑被几个穿西装的大人接走，那些人面色严肃，说话时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他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声再见，她手里攥着的消毒水，最终还是没能递出去。

云舒然把消毒水拿出来，放在手心转了转，透明液体在瓶身里轻轻晃动，映出她低头时的侧脸。

她忽然想起他胳膊上的伤口，暗红色的血珠渗出来，沾在白色的纱布上，他却硬撑着说“没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在她用棉签蘸着消毒水擦拭时，才微微抿了抿唇，像是在忍着疼。

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舒然，下周就要月考了，今晚别熬太晚，我给你热了牛奶，快喝了早点休息。”

妈妈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柔。

云舒然赶紧把消毒水放回铁盒，盖子盖得紧紧的，塞进抽屉最里面，用几本厚厚的练习册挡住，像是在藏一个不小心闯入她生活的小秘密。

她走到门口，接过妈妈手里的玻璃杯，温热的牛奶在杯子里晃了晃，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口，却没驱散刚才那点莫名的情绪，反而让她想起陆景阑当时看她的眼神——有点冷，却又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柔软。

接下来的日子，月考、数学竞赛辅导班像两座小山，压得云舒然几乎喘不过气，却也填满了她的生活，让她没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每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她快速起床洗漱，吃完妈妈做的早餐，七点半准时到学校早读；中午在食堂匆匆吃完饭后，就回到教室做题，偶尔趴在桌子上休息十分钟，醒来时胳膊上还印着练习册的字迹；晚上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就钻进房间学习，直到十一点，台灯的光才会熄灭。

她的成绩依旧稳定在年级第一，每次考试后，老师都会在班会表扬她，说她“踏实努力”“是大家的榜样”，同学们也总爱围着她，向她请教数学题的解题思路，她都会耐心地讲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推导，直到对方明白为止。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偶尔在路过巷口时，她会下意识地往墙角望一眼——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那棵老梧桐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低声诉说一个被遗忘的故事，诉说着那个穿白T恤的少年曾经在这里停留过。

有一次整理书包，她翻到了一块用过的纱布——是那天帮陆景阑处理伤口后，剩下的那块，当时匆忙间忘了扔掉，现在还叠得整整齐齐。她看着纱布边角残留的淡红色痕迹，努力回想陆景阑的模样，却只记得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白T恤，眼神有点冷，还有他问“你不怕我？”时，声音里藏着的脆弱。

她摇了摇头，把纱布扔进垃圾桶，心里告诉自己：不过是帮了一个陌生人，没必要放在心上，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被这些无关的人和事影响。

可她不知道，那个被她“没必要放在心上”的少年，此刻正在万里之外的纽约，坐在留学生公寓的书桌前，把她的名字写在课本扉页，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把她递的那瓶消毒水当作宝贝，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会看一眼；把她当时的笑容，刻进了往后所有的期待里。

陆景阑在纽约的课堂上，听着老师讲着陌生的知识，手里却攥着那块从国内带来的旧纱布，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血迹，像是在感受她当时的温度。

他把她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写满了一页又一页，像是在刻一个承诺，等他有能力了，一定要回到这座城市，找到那个穿白裙的姑娘，告诉她，她递出的那瓶消毒水，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云舒然偶尔在晚上做题累了，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心里会莫名地想起那个巷口的下午，想起那个叫陆景阑的少年，可很快又会把这些念头赶走，重新拿起笔，投入到学习中。

她以为，那个夏天的相遇，不过是她青春里的一段小插曲，很快就会被遗忘，却不知道，这段插曲，早已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变成了永恒的记忆，变成了支撑他走过漫长岁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