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七年的伏笔
开学前一天,是个难得的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没有往日刺眼的阳光,风里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舒服得让人想多吸几口。
云舒然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整理房间,书桌上堆着刚从学校领回来的高三课本,崭新的书页还带着油墨味,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紧张学年。
她蹲在衣柜前,翻找着去年穿的长袖校服,手指却在柜底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一个深棕色的木盒,边角被时光磨得有些光滑,还是她高中时用来装奖状和纪念品的盒子。
打开木盒时,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飘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她高中时的“三好学生”奖状、泛黄的笔记本,还有一支用旧了的钢笔。最底下,躺着一瓶没开封的消毒水,白色的瓶身上印着简单的蓝色图案,标签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正是当年她准备送给陆景阑,却没来得及递出去的那瓶。
云舒然把消毒水拿在手里,指尖轻轻蹭过瓶身,冰凉的塑料触感让她愣了愣。
她努力回想那个叫陆景阑的少年,脑海里却只有零碎的片段: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白T恤,胳膊上渗着血的伤口,还有他问“你不怕我?”时,语气里藏着的脆弱。
至于他的眉眼、他的笑容,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模糊不清,连记忆里的消毒水味,都淡得快要抓不住。
她晃了晃瓶子,透明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动,映出她低头沉思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空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舒然,整理好了吗?妈帮你把洗好的校服叠好了。”妈妈推门走进来,看见她手里的消毒水,随口说道,“这瓶消毒水怎么还留着?标签都黄了,肯定早就过期了,留着也没用,扔了吧。”
云舒然愣了愣,低头看了看瓶身上的保质期,黑色的印刷字清晰地印着“有效期至三年前”,确实已经过期很久了。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说:“算了,留着吧,也算个纪念。”
说着,她把消毒水放回木盒里,小心翼翼地推到衣柜最底层,用几件旧衣服挡住,像是在封存一段早已被时光冲淡的记忆。
她不知道,这段被她随手搁置的记忆,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却被当作珍宝,小心翼翼地守护了七年。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写字楼里,陆景阑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拂过桌下保险柜的金属门,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车流如织,高楼林立,可他的目光却常常越过这片繁华,望向远处——那是云舒然家所在的方向,也是他年少时无数次徘徊的巷口方向。
他按下保险柜的密码,“咔嗒”一声轻响,柜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贵重的文件,没有耀眼的珠宝,只有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正中央。
陆景阑把盒子拿出来,动作轻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打开盒子时,里面的东西让整个冰冷的办公室都多了几分温度:七年前那团沾着暗红血迹的旧纱布,被叠得方方正正,放在盒子最上层;旁边是一瓶消毒水,瓶身的白色塑料已经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掉漆,标签上的图案模糊不清,正是当年云舒然塞给他的那瓶;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素描纸,上面是他凭着记忆画的画——穿白裙的姑娘蹲在巷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瓶消毒水,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连她裙摆上的褶皱,都画得格外仔细。
陆景阑拿起那团旧纱布,指尖轻轻碰着上面早已干涸的血迹,那点暗红的印记,在七年的时光里,没有褪色,反而像刻在他心上的烙印,越来越清晰。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七年前在纽约的日子:刚到国外时,语言不通,学业压力大,夜里常常失眠,每次想家、想放弃时,他就会把这团纱布拿出来,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当年云舒然指尖的温度,感受到那点照亮他荒芜青春的光。
七年来,他从一个懵懂脆弱的少年,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他在纽约拼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回国后接手了家族企业,短短几年就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从未忘记过巷口的那个夏天,忘记过那个说“你又不是坏人”的姑娘。
他找了她很久,托了很多人打听,只知道她叫云舒然,高中时成绩很好,后来考上了本市一所不错的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
再往后的信息,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
他甚至去过她当年就读的高中,翻遍了毕业生名册,去过她考上的大学,却因为时间太久,没能找到任何关于她的线索。
他把纱布放回盒子里,轻轻合上盖子,重新放进保险柜,密码依旧是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加上那个夏天的日期。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他知道,巷口的那棵梧桐还在,便利店还在,这座城市还在,总有一天,他会再次遇见她。
这七年,他走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每次路过那个巷口,都会停下脚步,望一眼便利店的冷柜,望一眼墙角,好像下一秒,就能看见那个穿白裙的姑娘,举着消毒水朝他走来。
他等着那一天,等了七年,也愿意继续等下去。
因为他知道,那个夏天的白裙与消毒水,不是短暂的插曲,而是他荒芜青春里唯一的光,是支撑他走过漫长岁月的力量。
他要做的,就是等到重逢的那一天,把这束光,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知道,这场漫长的等待不会太久。
再过几个月,云舒然家会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家族危机,她的父亲会带着她参加一场酒局,试图寻求帮助。
而那场酒局上,他会坐在主位,看着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被父亲推着向他敬酒,眼神里带着拘谨和不安。
那一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思念,都会有答案,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也会重新回到他们的生命里,续写当年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