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碧波宫灯火渐熄。
听潮阁内，凯莉并未休息。她盘膝坐在窗前，任由深海的光影透过琉璃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波纹。星月刃悬浮在她身侧，刃身中的三块星辰碎片正与深海某处的星核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小姐，”老骨头从阴影中浮现，声音压得极低，“今日典礼上，除了人鱼歌者，还有十七处异常灵力波动。老奴已经全部记录在玉简中。”
凯莉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一条条信息在她意识中展开：
——南海龙宫三太子敖钦，在“赐福”环节时，袖中藏着一枚“窃灵符”，试图截流星核之力，但被涂山族长的禁制挡回。
——北海玄龟族长老，腰间龟甲在典礼高潮时闪过一次传讯波动，方向指向归墟深处。
——西海某小族使者，在宾客席上悄悄布置了一个微型阵法，阵法纹路与千蛛谷祭坛有七成相似。
——东海本土的“夜叉族”少族长，全程闭目养神，但心跳节奏与常人不同，疑似被种下了某种蛊虫...
“十七处，”凯莉睁开眼睛，“影盟真是大手笔。”
“而且这还只是老奴能探测到的。”老骨头补充，“若有更高明的隐匿手段，恐怕还不止。”
凯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老骨头，你跟了我多久了？”
“从小姐七岁觉醒星辰之力开始，至今十一年零三个月。”
“十一年...”凯莉轻声道，“你见过我师父几次？”
老骨头顿了顿：“天机阁主深居简出，老奴只见过三次。”
“那你觉得，我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老骨头迟疑许久，才谨慎回答：“阁主高深莫测，老奴不敢妄议。但...阁主对小姐，确实是倾囊相授。”
“倾囊相授...”凯莉重复这四个字，语气有些复杂。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令牌——天机阁最高权限令，三日前阁主亲手所赐。令牌在深海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背面刻着天机阁的星轨图腾。
但若用星辰之力激发，图腾会变化，显现出另一层图案：七颗星辰以某种古老的轨迹排列，中心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凯莉曾经问过师父这是什么，师父只说：“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现在，她大概明白了。
那七颗星辰的排列，与碧波宫穹顶的夜明珠阵列有八分相似。而中心的身影——虽然模糊，但隐约能看出九条尾巴的轮廓。
青丘狐族。
天机阁与青丘狐族，早在数千年前就有联系。而这联系的核心，很可能就是海眼下的星核，以及...镇压魔剑的使命。
“师父让我来东海，真的只是为了取定魂草吗？”凯莉低声自语。
还是说，师父早就知道海神祭的真相，知道影盟的千年布局，所以将她这个“星辰之子”送来，作为破局的关键一子？
如果是后者...
那师父又在这棋局中，扮演什么角色？
“小姐，”老骨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有传讯。”
凯莉接过老骨头递来的两枚传讯符——一枚血色雷纹，一枚青色剑纹。
雷狮和格瑞。
她先激发了血纹符。
雷狮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带着一贯的张扬，但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雷鸣和兵器碰撞声：
“凯莉，血煞教的内乱比预想的麻烦。二长老屠厉临死前启动了教中禁地的‘血海大阵’，现在整个血煞教总坛都被阵法笼罩，我在里面清理残党。短时间出不去，海神祭你自己小心。”
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另外，我从屠厉的记忆里挖到点东西——影盟在东海的目标不止魔剑。他们还在找一个叫‘海神遗骨’的东西，据说能控制整个东海的海族。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屠厉的记忆显示，那东西可能就在碧波宫。”
传讯到此结束。
凯莉眉头微皱。海神遗骨？又一个没听过的名词。
她激发第二枚剑纹符。
格瑞的声音很平静，但语速比平时快，显然也在处理紧急事务：
“剑宗邪灵暴动加剧，掌门决定提前启动净化仪式。三日后，也就是你那边潮汐典礼的同一天，我会进入剑冢核心，尝试与邪灵沟通。安迷修和赞德会为我护法，但...如果失败，邪灵可能会彻底苏醒。”
他停了两秒：“凯莉，海神祭结束后，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立刻赶往东海。在那之前——保重。”
两段传讯，两个坏消息。
血煞教内乱未平，青冥剑宗危机加剧，而她这边，影盟的布局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凯莉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释然。
“老骨头，你说这算不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小姐...”老骨头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凯莉摆摆手，“其实这样也好。影盟想同时在下三盘棋——血煞教、青冥剑宗、东海。他们觉得自己的棋子够多，实力够强，可以三线作战。”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星月刃随之飞起，在她身周缓缓旋转。
“但他们忘了，”凯莉眼中闪过星辰般的光泽，“棋局不是拼棋子多少，而是看谁更能抓住关键点。而现在的关键点...”
她伸手握住星月刃。
“在我这里。”
刃身震颤，三块碎片的光芒交相辉映，与深海星核的共鸣越来越强。
凯莉能感觉到，那颗星核正在呼唤她——不是用声音，而是一种源自本源的吸引力，仿佛失散已久的同源之物终于重逢。
“潮汐典礼那天，涂山族长让我登坛引导星辰之力。”凯莉轻声说，“那时，我会尝试与星核建立深层连接。如果能成功...”
她没有说完。
但老骨头明白了。
如果能成功，凯莉或许能获得星核的部分控制权，甚至...成为星核的临时宿主。
那意味着巨大的力量，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星核是镇压魔剑的关键，一旦与她融合，她就彻底成了影盟必须夺取的目标。
“小姐，这太冒险了。”老骨头担忧道。
“从踏上修真这条路开始，哪一天不冒险？”凯莉收起星月刃，回到窗前，“而且，我有种预感...星核选择在这时候与我共鸣，不是偶然。”
她看向深海，目光仿佛穿透宫殿墙壁，看到了归墟深处那颗孤独运转了数千年的星辰核心。
“它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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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碧波宫深处，族长寝殿。
涂山月站在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前。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片深邃的星空，七颗主星以特殊轨迹运行，中央是一团柔和的光晕——正是星核的虚影。
“月儿。”
镜中传来苍老的声音。星光汇聚，凝成一个模糊的老妪形象，九条狐尾的轮廓若隐若现。
“祖母。”涂山月躬身行礼。
这是青丘狐族历代族长的传承秘法——“星镜传影”，只能与族中已坐化的先辈残魂沟通，且每使用一次都会消耗大量神魂之力。
“情况如何？”老妪问。
“影盟已经动手了，今日祭典上就有十七处异常。”涂山月汇报，“人鱼歌者被当成了弃子，但真正的暗手还没露面。我怀疑...他们会在潮汐典礼上发难。”
“潮汐典礼...”老妪沉吟，“那是星核力量最活跃的时候，也是海眼封印最薄弱的时候。影盟选在那天，不意外。”
“祖母，我有一事不明。”涂山月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星核...到底是什么？族史记载含糊，只说是我族世代守护的圣物，但今日我感应到，它似乎有意识，甚至...在呼唤那个天机阁的女孩。”
镜中的老妪沉默了许久。
久到涂山月以为传讯即将中断时，老妪才缓缓开口：“那是一颗心。”
“心？”
“上古海神陨落时，剥离出的‘星辰之心’。”老妪声音缥缈，“海神本是星空生灵，坠落东海后化为此界海族始祖。祂死前，将心脏化作星核，镇压自身魔念所化的噬魂魔剑，并托付我族世代守护。”
涂山月震惊：“那我族...”
“我族第一任族长，是海神座下的月狐。”老妪道，“这是血脉中的使命，也是诅咒。三千年来，我族历代族长都活不过千岁，就是因为要分出一半寿命维持星核运转。”
“那凯莉...”
“她是星辰之子，与星核同源。”老妪的语气复杂，“星核感应到她的到来，就像离家已久的孩子感应到母亲。所以它会呼唤她，甚至会...想要回归。”
“回归？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凯莉愿意，她可以吸收星核，成为新的‘海神载体’。”老妪说，“但那也意味着，她要承担海神遗留的诅咒——永生永世镇压魔剑，不得离开东海半步。”
涂山月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您才让我将部分星核之力封印进她体内？”她忽然明白了祖母的用意，“不是作为保险，而是...给她选择的机会？”
“对。”老妪点头，“如果她接受了那些力量，就证明她愿意承担这份因果。如果不接受...那至少能暂时维持封印，为我们争取时间寻找下一个星辰之子。”
“可这对她不公平。”涂山月忍不住道，“她才十八岁，凭什么要承担三千年的诅咒？”
“因为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老妪叹息，“星核选择了她，这是宿命。我们能做的，只是给她知情权和选择权——月儿，潮汐典礼那天，把真相告诉她。然后，让她自己选。”
星光开始消散，传讯即将结束。
“最后提醒你一句，”老妪的声音越来越轻，“小心身边人。影盟的渗透，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深...”
镜面恢复平静，映出涂山月凝重的脸庞。
小心身边人。
她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孔：忠心耿耿的大长老，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是谁？
或者说，有多少人？
涂山月闭上眼，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而就在她寝殿外的长廊阴影中，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去。
身影穿过宫殿复杂的走廊，来到一处偏僻的偏殿。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海光。
“族长已经起疑了。”身影低声说。
暗处传来回应：“预料之中。涂山月不蠢，今日之事后必然警觉。但无妨，计划照旧。”
“可如果她提前告诉星辰之子真相...”
“那反而更好。”暗处的声音笑了，“知道了真相，才会有犹豫。有犹豫，才会有破绽。我们要的，就是她在登坛引导时，那一瞬间的破绽。”
“明白了。”
“去吧。继续监视，但不要暴露。潮汐典礼前，我们不再联系。”
身影躬身退去。
偏殿重归寂静。
许久，暗处亮起一点幽蓝的火光，照亮了一张苍老而阴鸷的脸——如果涂山月在此，一定会震惊，因为这张脸属于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老人看着手中的一枚黑色玉佩，玉佩中央刻着一个字：
“影”。
“三千年了...”他喃喃自语，“终于等到星辰之子现世。海神的诅咒，该结束了。而我影盟千年夙愿，也将实现。”
他握紧玉佩，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
窗外，深海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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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潮阁。
凯莉忽然从入定中惊醒。
星月刃在她膝上剧烈震颤，刃身的星辰碎片发出刺目的光芒。与此同时，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归墟方向传来——不是星核，而是另一种同样古老，但充满怨毒与渴望的存在。
噬魂魔剑。
它也在呼唤她。
两种呼唤在她体内碰撞，让她气血翻涌，险些吐血。
“小姐！”老骨头急忙护住她心脉。
凯莉咬破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她双手结印，运转《星月秘典》，强行压制体内的躁动。
良久，异状才渐渐平息。
她脸色苍白，额角全是冷汗。
“刚才那是...”
“魔剑感应到了星核与您的共鸣，产生了反应。”老骨头凝重道，“小姐，您与星核的连接越深，魔剑对您的渴望就越强。这样下去，恐怕...”
“恐怕潮汐典礼那天，我会成为全场焦点。”凯莉擦去冷汗，露出一丝苦笑，“星核要我，魔剑也要我。影盟想抓我，各派想用我。老骨头，你说我是不是很受欢迎？”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老骨头不知该佩服还是心疼。
“小姐，要不我们提前行动？”它提议，“趁现在夜色已深，先去魂石礁采定魂草，然后立刻离开东海。安莉洁姑娘的伤不能等，而这里的浑水...”
“不能走。”凯莉摇头，“如果我现在走了，影盟的计划就会毫无阻碍地进行下去。星核被抽干，魔剑破封，整个东海都会沦为炼狱。然后呢？他们会带着魔剑去青冥剑宗，用同样的方法释放邪灵。最后，修真界大乱，生灵涂炭。”
她看着自己的手：“师父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以前觉得这话很虚伪，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可是小姐，您只有一个人。”
“谁说我只有一个人？”凯莉笑了，“我有雷狮这个不讲规矩的盟友，有格瑞这个恪守道义的朋友，有涂山雪这个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还有你，老骨头，永远站在我身边。”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纸笔，开始写信。
“你要联络谁？”
“所有能联络的人。”凯莉笔下不停，“雷狮那边我帮不上，但可以告诉他海神遗骨的事。格瑞那边...我把我对邪灵的研究心得传给他，希望能帮上忙。涂山雪那边，我需要她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凯莉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我要她帮我查清楚，三千年前，海神到底是怎么陨落的。还有，星核与魔剑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您怀疑...”
“我怀疑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凯莉封好信件，“一个延续了三千年的，以星辰之子为祭品的，巨大献祭之局。”
窗外，深海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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