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祭第二日，碧波宫的气氛明显紧绷起来。
昨日人鱼歌者的变故虽被压下，但流言已如暗流般在宾客中传播。凯莉走在珊瑚长廊上，能明显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好奇、审视、忌惮，还有几道毫不掩饰的恶意。
涂山雪跟在她身边，低声道：“今早开始，南海龙宫、北海玄龟族的使者频繁接触其他小族代表，似乎在串联什么。”
“预料之中。”凯莉神色如常，“昨天那场戏，就是要孤立我。影盟想让所有海族认为，我这个‘异端’会带来灾祸，从而在关键时刻，没人会站在我这边。”
“那怎么办？”
“简单。”凯莉停下脚步，看向长廊尽头走来的一队鲛人护卫，“他们想孤立我，我就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接触那些还没被影盟渗透，或者还在观望的势力。”
“可你怎么判断谁可信？”
凯莉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面小巧的铜镜：“昨晚我让老骨头连夜做了这个——‘真心镜’，虽然比不上太虚观的‘天命冰球’，但能短暂照出对方三息内的真实情绪波动。足够了。”
涂山雪眼睛一亮：“所以你今天要...”
“对，”凯莉收起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裙，“去‘拜访’几位关键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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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拜访对象，是东海本土势力中仅次于青丘狐族的“夜叉族”。
夜叉族生活在东海深处的幽暗海域，族人骁勇善战，但性格耿直，不喜权谋。他们的少族长摩罗，就是昨日典礼上那个全程闭目养神、心跳异常的年轻夜叉。
凯莉在偏殿见到了摩罗。
摩罗身高九尺，皮肤靛蓝，生着四臂，额上两根弯曲的尖角。他见到凯莉，四只眼睛同时睁开——夜叉族天生四目，能看破许多幻术。
“天机阁的星辰之子。”摩罗声音低沉如海底闷雷，“找我何事？”
“想确认一件事。”凯莉开门见山，“少族长是否被下了蛊？”
摩罗四目同时收缩。
他身后的夜叉护卫立刻握紧兵器，杀气弥漫。
凯莉却神色不变：“如果是，我有办法解。如果不是，我立刻道歉离开。”
沉默笼罩偏殿。
许久，摩罗挥手让护卫退下，只留他与凯莉两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心跳。”凯莉说，“昨日典礼上，所有人都在吸收星核赐福之力时，你的心跳节奏与其他人完全不同——那不是修炼功法导致的，是‘噬心蛊’被星辰之力刺激后的应激反应。”
摩罗四臂抱胸：“继续说。”
“噬心蛊是南疆巫蛊之术，中蛊者平时与常人无异，但下蛊者能随时引爆蛊虫，轻则控制心神，重则直接毙命。”凯莉看着摩罗，“以夜叉族的实力和傲气，绝不可能自愿被下蛊。所以，你是被迫的。而能强迫夜叉族少族长的人...”
“是影盟。”摩罗接话，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三个月前，他们抓了我妹妹，用她的性命威胁我。蛊虫是那时种下的。”
“你妹妹现在在哪？”
“不知道。”摩罗拳头握紧，“他们只让我在海神祭期间‘配合’，具体要我做什么还没说。但昨天典礼后，蛊虫开始活跃了——他们应该快下命令了。”
凯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这里面有三颗‘镇魂丹’，能暂时压制蛊虫活性，每颗效用十二个时辰。你妹妹的事，我会让天机阁的情报网帮忙找。作为交换，潮汐典礼那天，如果出现变故，我需要夜叉族保持中立——至少不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摩罗接过玉瓶，四目盯着凯莉：“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就凭我也是影盟的目标。”凯莉平静地说，“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可以是暂时的盟友。”
摩罗沉思片刻，点头：“成交。但如果我妹妹因此受伤...”
“那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凯莉站起身，“不过在那之前，先活着离开海神祭吧。影盟用完了棋子，通常都会灭口。”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偏殿时，涂山雪等在外面，神色紧张：“怎么样？”
“暂时拉拢了一个。”凯莉说，“下一个，西海‘灵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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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贝族是西海的小族，以培育珍珠、炼制避水法宝闻名。他们这次来的代表是一位年迈的长老，贝婆婆。
凯莉见到贝婆婆时，她正在用一把小锉刀打磨一枚七彩珍珠，动作专注得仿佛周围一切都与她无关。
“贝婆婆。”凯莉行礼。
贝婆婆头也不抬：“天机阁的小丫头，老身很忙，有话直说。”
“我想买一枚‘破幻珠’。”
贝婆婆手一顿，终于抬起头。她眼睛很小，但眼神锐利如针：“破幻珠是灵贝族秘宝，非卖品。”
“那如果我用消息换呢？”凯莉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贝婆婆瞥了一眼纸条，脸色骤变。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你孙儿在西海失踪，与影盟有关。”
“你...你怎么知道？”贝婆婆声音发颤。
“天机阁的情报网，恰好查到了些线索。”凯莉坐下，“具体的，需要您先展示诚意。”
贝婆婆盯着凯莉许久，终于从怀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灰色珍珠：“这就是破幻珠，能破一切化神期以下的幻术和伪装。使用方法很简单，捏碎即可。”
凯莉接过，仔细感应，确认是真品后，才继续说：“您孙儿三个月前在西海‘迷雾礁’采集灵珠时失踪，现场留有打斗痕迹和一丝魔气。灵贝族查了三个月无果，对吧？”
“对。”
“因为动手的不是普通魔修，是影盟的‘暗影卫’。”凯莉压低声音，“影盟在西海有一处秘密据点，专门抓捕有特殊天赋的海族年轻一代，用于某种实验。您孙儿的‘七彩灵目’，正是他们需要的。”
贝婆婆脸色煞白：“实验？什么实验？”
“不清楚，但绝非好事。”凯莉将一张海图碎片推过去，“这是据点的大致位置。破幻珠的价值，只够换这些。”
贝婆婆颤抖着手接过海图，老泪纵横：“谢谢...谢谢你...”
“先别谢。”凯莉起身，“潮汐典礼那天，如果您看到有人用幻术伪装成他人行事，请用您灵贝族的‘真视之眼’看破并指出——这是您孙儿可能还活着时，您唯一能帮他的机会。”
说完，凯莉离开。
涂山雪跟上来，佩服道：“你怎么知道她孙儿的事？”
“老骨头查的。”凯莉脚步不停，“灵贝族虽是小族，但‘真视之眼’天赋对幻术有天然克制。影盟如果要搞伪装偷袭，必须先搞定她。而我，只是提前一步。”
“接下来去哪？”
“最后一个，”凯莉看向碧波宫最高处的水晶塔，“见一个可能最难搞，但也最重要的——南海龙宫三太子，敖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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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塔顶层，敖钦正在煮茶。
茶香袅袅，他动作优雅，完全看不出昨日在典礼上暗中动手脚的痕迹。
“凯莉道友请坐。”他微笑斟茶，“这是南海特产的‘龙涎香茶’，有滋养神魂之效。”
凯莉坐下，却不碰茶杯：“三太子，明人不说暗话。您昨日袖中的窃灵符，我看见了。”
敖钦笑容不变：“所以道友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来谈合作的。”凯莉直视他，“影盟许了你什么？南海龙宫的太子之位？还是...更长远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固。
敖钦放下茶壶，眼神渐冷：“道友慎言。”
“那我换个问法。”凯莉身体前倾，“三太子是否知道，影盟在事成之后，会如何处置四海龙宫？是继续扶持你们做傀儡，还是...像处理其他棋子一样，用完即弃？”
敖钦的手指微微蜷缩。
“东海有青丘狐族镇守星核，南海有什么？”凯莉继续施压，“如果魔剑出世，首当其冲的就是东海和南海。到那时，您这个‘合作者’，真能独善其身？”
“够了。”敖钦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与虎谋皮，终将被虎所食。”凯莉站起身，“三太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选择对自己、对南海最有利。潮汐典礼那天，我不求您帮我，只求您——暂缓站队，观望片刻。”
她留下一枚传讯符：“如果您改变主意，可以用这个联系我。截止时间，典礼开始前。”
说完，凯莉转身离去。
走出水晶塔时，涂山雪忧心道：“他会听吗？”
“不知道。”凯莉望向深海，“但至少，我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关键时刻，这颗种子可能会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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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奔波结束，回到听潮阁时已是深夜。
凯莉刚进门，就感到一阵虚弱袭来——她扶着门框才站稳，脸色苍白如纸。
“小姐！”老骨头急忙搀扶她坐下，“您今天用了太多次‘真心镜’，神魂消耗过度了。”
“没事...”凯莉闭眼调息，“明天就是潮汐典礼，必须把能做的都做了。”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归墟的方向：“安莉洁那边...今天怎么样？”
涂山雪轻声道：“听潮崖传来消息，她的神魂波动更微弱了。狐医说，如果明天还拿不到定魂草，恐怕...”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已经明了。
凯莉握紧拳头。
她想起安莉洁昏迷前的那句话：“救一人还是救所有人...”
也想起安莉洁把本命冰球交给她时的眼神——那么纯粹，那么信任，仿佛在说：我相信你会做出对的选择。
可是什么才是“对的选择”？
如果明天她登上祭坛，与星核共鸣，可能能暂时稳定海眼封印，救下东海万千生灵。
但如果她不去取定魂草，安莉洁就会死。
如果她去取定魂草，就可能错过登上祭坛的最佳时机，导致星核被抽干，魔剑出世。
二选一。
救一人，还是救所有人？
“小姐...”老骨头想说什么，却被凯莉抬手制止。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涂山雪和老骨头对视一眼，默默退到外间。
房间里只剩凯莉一人，和窗外深海永恒的幽暗。
她取出安莉洁借给她的天命冰球。冰球在她掌心散发出微弱的蓝光，球体内，似乎还能看到安莉洁清澈的眼眸倒影。
“如果是你，会怎么选？”凯莉轻声问。
冰球当然不会回答。
但她好像能猜到答案——安莉洁一定会说：救所有人。
因为她是太虚观的首席弟子，是背负天命预知的人，她的道，就是为苍生窥见未来、规避灾劫。
可凯莉不是安莉洁。
她是天机阁的“星辰之子”，也是“算计一切的魔女”。她的道，从来不是牺牲，而是...找到第三条路。
“老骨头。”她突然开口。
“在。”
“我们之前准备的那个备用计划——‘分身玉符’，还能用吗？”
老骨头一愣：“能是能，但...那玉符只能制造一个持续两个时辰的分身，且分身只有本体三成实力。您想用来做什么？”
“两个时辰...”凯莉计算着时间，“潮汐典礼持续三个时辰，涂山族长让我在第二个时辰登坛。如果我让分身在第二个时辰登坛，真身趁那段时间去取定魂草...”
“太冒险了！”老骨头急道，“分身只有三成实力，万一被看破，或者无法与星核共鸣成功，那就全完了！而且两个时辰后分身消散，您必须在那之前回到祭坛，否则也会暴露！”
“我知道冒险。”凯莉握紧冰球，“但这是唯一能两全的办法。”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开始绘制复杂的阵图。
“帮我计算：从潮汐祭坛到魂石礁，取定魂草，再返回，最短需要多长时间？”
老骨头沉默片刻，报出数字：“以小姐的速度，全速往返需要...一个半时辰。加上采摘定魂草的时间，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三刻。”
“而分身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凯莉笔尖一顿，“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一刻钟内完成登坛、共鸣、封印星核之力的全部流程，然后立刻切换回真身？”
“理论上可行，但实际...”老骨头声音沉重，“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失败。而且小姐，分身切换时会有瞬间的灵力真空，如果那时有人偷袭...”
“那就赌一把。”凯莉放下笔，阵图已经完成大半，“赌影盟不会在那么早动手，赌涂山族长能帮我遮掩，赌...我能在一刻钟内完成共鸣。”
她看向老骨头：“你会帮我，对吧？”
老骨头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老奴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要赌，老奴就陪您赌。”
“谢谢。”凯莉真心道谢。
她继续绘制阵图，同时吩咐：“涂山雪，你过来。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夜深了。
碧波宫中，各方势力都在为明天的潮汐典礼做最后准备。
南海龙宫三太子敖钦，看着手中的传讯符，神色变幻不定。
北海玄龟族长老，正用秘法与某人传讯，汇报今日凯莉的动向。
西海几个小族代表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
而青丘狐族族长涂山月，站在星镜前，与先祖母的残魂做最后一次沟通。
“月儿，明天...”老妪的声音充满担忧。
“祖母，我准备好了。”涂山月眼神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住海眼，守住东海。”
“那个天机阁的女孩...”
“我会给她选择的机会。”涂山月顿了顿，“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星镜光芒消散。
涂山月独自站在镜前许久，最终从怀中取出一枚月白色的玉佩——那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是青丘狐族族长的传承信物。
“母亲，”她轻声道，“如果您还在，会怎么做？”
玉佩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
窗外，深海的夜，静得可怕。
风暴来临前，总是最安静的。
而此刻的听潮阁内，凯莉终于完成了阵图。她咬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在阵图中心，阵法瞬间激活，化作一枚晶莹的玉符，悬浮在她掌心。
分身玉符，成了。
她将玉符收起，走到窗前，望着归墟方向。
“安莉洁，”她轻声说，“等我。明天，我一定会把定魂草带回来。”
“而你也要答应我，活下来。”
“然后，我们一起，破了影盟这三千年的局。”
明天，就是决战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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