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宗，剑冢深处。
雷霆在头顶轰鸣——不是天雷，是剑冢上空十二柄本命剑组成的“天罡诛邪阵”正全力运转。剑光如暴雨倾泻，却被中央那团蠕动的黑雾尽数吞噬。
那是青冥仙剑的剑灵，或者说...曾经是。
现在它更像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凶兽，剑身上的裂纹每分每秒都在扩大，渗出粘稠如血的黑暗。每一次挣扎，都让整个剑冢震颤，让维持阵法的格瑞、安迷修、赞德三人嘴角渗血。
“师兄...还能撑多久？”安迷修双剑插地，借力稳住身形，脸上血色尽褪。
“半个时辰。”格瑞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掌门那边没有决定的话。”
“半个时辰...”赞德苦笑，豪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疲惫，“那之后呢？”
格瑞没有回答。
那之后，邪灵彻底苏醒，青冥仙剑化为魔剑，青冥山脉七城百万生灵将沦为第一波祭品。而他这个剑宗大弟子，要么以身殉道，要么...成为魔剑的宿主，以自身剑骨为牢，再困它百年。
哪一种，都不是好选择。
“格瑞。”
剑冢入口传来声音。执法堂长老周衍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四名执法弟子。他没有进阵，站在阵外，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格瑞。
“掌门有令：启动‘剑心种魔’计划，以你为容器，暂时容纳邪灵，争取时间寻得星辰之子净化。”
格瑞瞳孔骤缩。
剑心种魔——那是剑宗禁术中的禁术，以活人剑修为鼎炉，强行容纳邪灵入体。成功率不足三成，即便成功，施术者也会被邪灵日夜侵蚀心智，最终要么疯癫，要么入魔。
“这是唯一的办法。”周衍语气淡漠，“星辰之子远在东海，等她赶来，邪灵早已破封。你是剑宗大弟子，这是你的责任。”
安迷修怒道：“周长老！格瑞师兄为镇压邪灵已损耗过半修为，现在施展禁术，无异于让他送死！”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周衍冷冷反问。
“等凯莉...”
“等？”周衍嗤笑，“安迷修，你太天真了。天机阁那魔女自身难保，东海现在是什么局势你我都清楚。她把星辰之子当诱饵，引出影盟暗子，现在整个东海都快成棋盘了，她哪还有余力管我们青冥剑宗？”
“她不是那种人。”格瑞突然开口。
周衍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格瑞抬起头，眼神清冷如剑，“凯莉不是那种弃盟友于不顾的人。她答应会来，就一定会来——在那之前，我会守住这里。”
“凭你？”周衍眯起眼，“格瑞，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剑宗弟子，首先要服从师门命令。”
“我服从的是剑宗，不是某些人的私心。”格瑞手中孤高烈斩嗡鸣，“周长老，您袖中的‘引魔符’，能收起来了吗？”
剑冢内死寂。
安迷修和赞德同时看向周衍的袖口——那里确实隐约透出一丝不祥的黑气。
引魔符，能在邪灵暴动时强行引导其攻击特定目标，是魔道手段。
周衍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平静：“你胡说什么？”
“三日前，我请天机阁查过一些事。”格瑞缓缓道，“比如二十年前，我师父凌霄真人在南海除魔时遭遇的‘意外’，比如十年前剑宗藏经阁‘恰好’失火，烧掉了所有关于初代青冥仙剑的记载...再比如，您与影盟二长老屠厉，三十年前曾是同门师兄弟。”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
周衍身后的执法弟子面面相觑，下意识后退半步。
“你...”周衍眼中终于露出杀意，“格瑞，你知不知道，污蔑长老是什么罪名？”
“是不是污蔑，您心里清楚。”格瑞握住剑柄，“周长老，现在退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若您执意要在此刻发难...”
孤高烈斩出鞘半寸，剑气割裂地面。
“那我只能以叛宗罪，将您当场格杀。”
话音落，剑冢内十二柄本命剑同时长鸣，剑尖齐齐转向周衍！
那不是格瑞控制的——是剑冢本身的意志，是初代青冥剑宗掌门留下的护冢剑阵，对“叛徒”的本能反应。
周衍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他盯着格瑞许久，忽然笑了：“好，很好。凌霄收了个好徒弟。但格瑞，你以为这就完了？”
他袖中滑出一枚黑色令牌，捏碎。
令牌化作黑烟，钻入地面。下一刻，剑冢外传来轰鸣与喊杀声！
“你做了什么？！”安迷修怒喝。
“没什么，只是提前了一点‘计划’。”周衍后退，身影逐渐被黑雾笼罩，“既然你们不肯乖乖当容器，那就...让邪灵提前出世吧。”
“拦住他！”赞德拔剑欲追。
“别追！”格瑞厉声制止，“他用了影遁符，追不上了。现在最重要的是——”
话未说完，中央那团黑雾突然剧烈膨胀！
周衍捏碎的令牌，是“引魔符”的升级版——它能直接刺激邪灵核心，使其提前暴走！
“阵眼！”格瑞嘶吼。
三人同时结印，十二柄本命剑光芒大盛，死死压向黑雾。但这一次，黑雾没有退缩，反而伸出无数触手般的黑气，缠向剑身！
“它在吞噬剑意！”安迷修惊骇。
“撑住！”格瑞嘴角溢血，孤高烈斩插入地面，以自身剑意为引，强行稳固阵法，“赞德，传讯掌门！安迷修，准备‘斩灵诀’！”
“斩灵诀需要三人配合，我们现在...”
“两人就够了！”格瑞眼中闪过决绝，“我分一半剑魂给你，你来主攻，我稳住阵法！”
“师兄你疯了？！分魂会让你修为永久跌落！”
“没时间了！”
黑雾已经蔓延到阵法边缘，所过之处，地面腐蚀，剑意溃散。照这速度，不出半柱香，整个剑冢都会被污染！
格瑞不再犹豫，左手并指如剑，点在眉心。一缕莹白的剑魂之光被强行抽出，他没入安迷修额间！
“呃啊——”安迷修浑身剧颤，但手中双剑光芒暴涨，剑意瞬间突破瓶颈，直逼元婴！
“斩！”
双剑合璧，化作百丈剑光，斩入黑雾核心！
黑雾发出凄厉尖啸，剧烈翻滚，暂时被压制住了。
但格瑞单膝跪地，面色如纸。分魂之痛，比剜心更甚。
“师兄...”赞德扶住他。
“我没事。”格瑞咬牙站起，“阵法还能撑一炷香。一炷香后，如果掌门还没来...”
他没说下去。
但三人都明白。
那就只能，以身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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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煞教总坛，血海深渊。
这里的“血海”不是比喻——是真的海，由历代血煞教强者精血汇聚而成，深不见底，腥气冲天。此刻，血海翻腾，雷光在其中肆虐。
雷狮站在血海中央的浮岛上，雷神之锤扛在肩头，锤身电光缠绕，每一道都能劈开涌来的血浪。
他浑身是伤。
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二长老屠厉临死反扑留下的。右肋三根肋骨断裂，是被影盟安插的暗子偷袭所致。最麻烦的是小腿上的一道黑气——那是屠厉引爆“血海大阵”核心时溅射出的怨毒诅咒，正不断侵蚀他的经脉。
但他站得很直，眼神依旧桀骜。
浮岛周围，十二名血煞教叛徒将他围住。这些都是屠厉一脉的核心，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后期，最高的那个黑袍老者已是元婴初期。
“雷狮，投降吧。”黑袍老者嘶声道，“你已重伤，我们十二人结阵，你逃不出去。念在你师父面上，我们可以留你一命，只废你修为。”
雷狮笑了。
笑得张扬，笑得讥讽。
“废我修为？就凭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他抬起雷神之锤，指向黑袍老者，“血煞教大弟子这个位置，是我一拳一锤打出来的。想要，来拿。”
“冥顽不灵！”黑袍老者挥手，“血煞困龙阵，起！”
十二人同时结印，血海翻涌，十二条血龙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罩向雷狮！
这是血煞教镇教大阵之一，全力施为可困元婴后期。
雷狮没有躲。
他反而闭上眼睛，雷神之锤悬在身前，双手快速结印——那不是血煞教的印诀，是某种更古老、更狂暴的雷法。
“他在干什么？”有人惊疑。
“不管他，阵成则他必死！”
血龙大网落下。
就在触及雷狮头顶的瞬间——
“破。”
雷狮睁眼。
眼中不是瞳孔，是两团暴烈的雷光！
他身后，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尊模糊的雷霆巨像虚影浮现。巨像伸手，握住了雷神之锤。
然后，砸下。
没有声音。
因为声音被更狂暴的力量吞没了。
血龙大网如纸糊般碎裂，十二名布阵者同时吐血倒飞！血海被这一锤生生劈开，露出深达百丈的海床！
黑袍老者惊骇欲绝：“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雷神降世’？！那是化神期才能触碰的禁术！”
雷狮没回答。
他单膝跪地，大口吐血。强行施展雷神降世，反噬比想象中更重——丹田开裂，经脉寸断，连金丹都出现了裂痕。
但他站起来了。
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黑袍老者。
“你...你别过来！”黑袍老者惊恐后退。
“告诉我，”雷狮声音沙哑，“影盟在东海，具体要做什么。还有，‘海神遗骨’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雷狮抬手，一道雷光贯穿老者右腿。
“啊——！”
“说。”
“我真的不知道！屠厉只让我拖住你，说东海那边...三天内必须完成‘献祭’！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献祭。
这个词让雷狮心头一沉。
凯莉在东海。
“海神遗骨呢？”他继续问。
“那是...那是影盟寻找了千年的东西，据说能控制四海海族，是海神陨落后留下的唯一神骸...位置只有盟主知道...”
雷狮沉默。
他抬起锤，准备结束这一切。
“等等！”黑袍老者嘶喊，“雷狮！你杀了我，血煞教就真的分裂了！你师父闭关，现在教中无人能服众！你留我一命，我愿奉你为新教主，助你一统血煞教！”
很诱人的条件。
但雷狮摇头。
“血煞教不需要叛徒。”
雷光落下，黑袍老者化为飞灰。
雷狮转身，看向剩下那些挣扎爬起的叛徒。
“降，或者死。”
十一个人，全部跪下了。
雷狮没有看他们，他走到血海边缘，看着东方——东海的方向。
三天内必须完成献祭。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
凯莉...
他取出那枚骨哨，犹豫片刻，没有吹响。凯莉现在一定在全力应对，他不能让她分心。
但就这么等着？
不。
雷狮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令牌——血煞教教主令，他师父闭关前偷偷塞给他的。令牌背面，刻着一个古老的传送阵图，旁边有一行小字：
“东海归墟，血祭可开。”
血祭。
雷狮看向身后那些投降的叛徒。
“你们，想将功赎罪吗？”
众人惊恐抬头。
“我需要血，大量的血，开启通往东海的传送阵。”雷狮语气平静，“自愿者，可保神魂入轮回。抗拒者，形神俱灭。”
这不是选择，是宣判。
一刻钟后，血海边缘亮起冲天的血光。
传送阵，开了。
雷狮踏入阵中，最后看了一眼血煞教总坛。
“师父，等我回来。”
“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血光吞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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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潮汐典礼前夜。
凯莉站在听潮阁顶，望着归墟方向。
她手中握着两枚传讯符——一枚是给格瑞的，一枚是给雷狮的，都已经写好，但没有发出去。
“小姐，您在犹豫什么？”老骨头问。
“我在想，该不该让他们来。”凯莉轻声说，“格瑞那边，邪灵暴动，他自身难保。雷狮那边，血煞教内乱，他必须坐镇。如果我让他们来，可能会害了他们。”
“可您需要帮手。”
“我知道。”凯莉握紧传讯符，“但有时候，需要和应该，是两回事。”
她最终还是收起了传讯符。
“我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完。”
转身时，她没看到——怀中的天命冰球，微微亮了一瞬。
球体内，倒映出两个画面：
一个是青冥剑宗剑冢，格瑞浑身浴血，孤高烈斩插入黑雾，剑意燃烧如雪。
一个是东海海底，雷狮从血光中踏出，雷神之锤染血，目光如电扫向碧波宫方向。
画面一闪而逝。
但足够了。
凯莉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西方和北方，嘴角微微扬起。
“两个傻子...”
然后她大步走下阁楼。
夜色深沉，黎明将至。
而当黎明到来时——
潮汐典礼，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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