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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地鸣心

少年歌行:萧棠

\[正文内容\]

风卷着灰雪,打在脸上像碎刀子。\

萧瑟靠坐在一块焦石上,背抵断裂的梁柱,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左肩的裂口还在渗血,暗红顺着肋骨滑进腰带,凝成硬块。洛云棠半倚着他,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呼吸浅细,像怕惊扰了这片死寂的废墟。

两人手掌始终交叠,掌心那道符印沉入皮肉,隐隐发烫,随着心跳明灭一次,便在皮肤下游走一寸。命契变了,不再是单向牵引,而是真正共生——一个痛,另一个立刻知道;一个想逃,另一个立刻察觉。

风过处,灰烬如纸钱飞舞。一只烧焦的乌鸦头颅滚入焦黑裂缝,瞬间被幽蓝鬼火点燃,化作青烟。远处雪原上,黑潮如墨云压地,缓慢推进,无声无息,却带着吞噬万物的耐心。

“若早知今日……”萧瑟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砾里挤出来的,“我不会让你踏进听雪楼。”

洛云棠抬眼看他。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可嘴角却扬起一点笑。\

“那你后悔了?”

他摇头,喉结动了动:“我后悔的,是没能护你全身而退。”

她反手握紧他手指,指甲嵌进他皮肉里,像要把自己钉进他的命里。\

“退不了了。”\

“命契已变,生死同途——”\

她顿了顿,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补完,“你说过的话,别想赖。”

他望着她。她眼里有光,不是剑光,是人活着才会有的那种光。他忽然觉得心口那道裂痕不那么疼了。

他们相视。没有笑,也没有哭。这一刻的宁静,像极了听雪楼初遇时,一碗温酒暖手的黄昏。

就在这时——\

断剑“清”突然嗡鸣。

剑身轻颤,如同琴弦将断,又似血脉突跳。它插在焦土中,剑穗残灰未尽,此刻竟无风自动,轻轻摇晃。

萧瑟心口猛地一缩。\

命契纹路骤然灼热,像有铁水在血管里奔流。他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滑落,顺着眉骨淌进眼角,咸涩刺痛。

洛云棠立刻抬头,眼神警觉:“怎么了?”

他没答。只是盯着自己心口——那道裂痕又裂开了一分,暗红缓缓渗出,像大地在呼吸。

地面开始搏动。\

不是震动,不是塌陷,而是有节奏的“跳”,一下,又一下,如同地底有一颗巨大心脏正在复苏。

他想撑起身,却被她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她声音发紧,“你在流血!”

他苦笑:“不是伤口在流……是命契在渗。”

她盯着他心口,指尖微微发抖。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命契一旦蜕变,便与地脉相连。他们封印了裂隙,却也成了裂隙的镇物——血肉为祭,魂魄为锁。

可她不说破。

她只是伸手,将他染血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也有一道裂痕,正随着他的心跳同步撕裂。\

“你也感觉到了?”她问。

他点头。\

“地脉醒了。”\

“它要我们。”

话音未落,焦土炸裂。\

数道细缝自两人脚边蔓延而出,黑气自缝隙中渗出,冰冷如蛇,缠绕脚踝,顺着腿往上爬。

黑气中传来低语。\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钻进神识,像梦呓,又像诅咒:

“守界人……当献双心……”\

“裂隙需血……门户待开……”

萧瑟瞳孔骤缩,猛然看向洛云棠:“这是地脉意识!它要把我们炼成镇物!”

她咬牙,剑意凝聚于指尖,逼退黑气。断剑“清”嗡鸣加剧,剑尖轻颤,指向焦黑裂缝。\

“我不献!”她冷声,“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他却突然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走。”

她冷笑:“你若走,我便追至黄泉。”

“我不是让你逃!”他怒目圆睁,声音嘶哑,“我是让你活下去!”

“活?”她仰头看他,眼里有泪光闪动,却倔强不肯落,“没有你,我算什么活?”

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他染血的脸颊。一滴泪,无声滑落,落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喉咙一紧。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从她在寒泉潭底逆转血引归心术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死了。

就像当年他守尸三百年,以血喂剑。

就像现在,她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独活。

地底搏动骤然加剧。\

焦土如沸水翻滚,裂纹迅速扩张,汇聚成一道深不见底的巨缝。天空血阳忽暗,风雪骤起,鬼火四散逃逸。

萧瑟拔起无锋刀,欲挡。\

刀身无刃,却因饮血过多,泛出暗红光晕。

可他刚抬手,就被洛云棠一把推开。\

“你已无力再战!”

他怒吼:“那就让我死在前面!”

她反手锁住他经脉,命契共鸣强行压制其行动。\

“你要死,也得死在我后面!”

话音未落,大地轰然开裂。\

如巨口张开,黑潮自深渊喷涌而出,裹挟着腐骨残甲,化作滔天巨浪扑面而来!

腥风扑面,夹杂着死人指甲刮过石板的声响。

就在黑潮即将吞没二人之际——\

一道残影自潮中浮现。

半具残骸,披着破败将军甲,左腿缺失,手中紧握一块青铜残片。\

残片上刻着半枚虎符,边缘焦黑,却仍透出一丝微光。

萧瑟浑身剧震,失声:“……司空长风?!”

残骸无头,仅剩一缕残魂缠绕令上,微光闪烁,似欲传递讯息。

他想冲过去,却被洛云棠死死拽住。\

“别去!”她低喝,“那是饵!”

可他挣不动。\

命契在震,心在裂。

那是他最后一个旧部。\

是他跪在雪地里接下断岳枪时,说“老臣,誓死效忠”的人。\

是他咳血昏厥时,默默替他换药、擦拭刀锋的人。

他不能看着他魂飞魄散。

“放开我!”他怒吼。

她不放。反而将他往自己怀里拉,额头抵住他心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若去,我就死在这里。”

他僵住。

她抬眼看他,目光沉得能压住风雪:“你忘了?我说过,我若先死,你也别想闭眼。”

他盯着她。她眼里没有退让,只有决绝。

就在这时,黑潮中隐约浮现一座白骨王座。\

王座由万千枯骨堆砌,高耸如山,顶端坐着一道虚影。那人手持噬魂幡残杆,目光森然俯视,不看别人,只盯着他们交叠的手。

断剑“清”猛然鸣啸,剑尖直指王座。\

洛云棠冷声开口:“你等的,不是我们……是命契之核。”

萧瑟望着残旌令,眼中闪过痛楚与动摇。\

旧部未绝,复国之责仍在。\

北离皇陵被侵,伪帝称王,三州已降。\

他本该率军平乱,重登九重阶。

可如今,他连站都站不稳。

命契将他钉在这片焦土上,像一根楔子,嵌进天地裂缝。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死寂。

他低头,将洛云棠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若能重来……”他说,“我还让你住进听雪楼。”

她在他怀中轻笑,声音微弱:“那……别忘了……给我温酒。”

黑潮巨浪当头压下。\

两人来不及反应,已被彻底吞没。

最后那一刻,他将她护在怀中,额头抵她发顶,像护着世上唯一干净的东西。

风雪狂啸,废墟归于死寂。

唯余断剑“清”孤插焦土,剑身嗡鸣渐歇,剑穗残灰随风飘起,如魂归天际。

残旌令碎片在泥中微光一闪,似有古老符文悄然重组——\

三道折线,一圆,一钩,像雪地上的足迹,又像两颗心被红线缠住。

\[未完待续\]血的味道在风里散开,混着焦土和铁锈的气息,钻进鼻腔时像一根细针往脑仁里扎。

萧瑟的指尖动了了一下,还没能抬起来,就被压在身下的碎石硌得一颤。他半边身子陷在泥灰里,耳朵嗡鸣未歇,可那柄断剑还在震——不是声音,是地底传来的脉动,顺着脊椎往颅内撞,一下比心跳还准。

洛云棠的手还扣在他腕上,指节发白,像怕一松开他就没了。

她没睁眼,但呼吸变了。从浅到深,再到咬住牙根的闷哼。她右肩裂开了,血正从衣料缝隙里渗出来,沿着手臂滴落,在两人之间积成一小片暗红。

他想把她推开,哪怕只是挪开半寸也好,可命契像根烧红的铁钉,钉在骨缝里,牵一发动全身。他动,她就疼。

“别试。”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越挣,它越吃。”

他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不是伤,是看见她嘴角溢出的那丝血线时,突然涌上来的窒息。

远处的黑潮停了。不是退去,是悬在那里,像一团凝固的墨汁,裹着残甲腐骨,静静漂浮在半空。风也停了,灰烬悬在空中,不动,不落。

只有那座白骨王座还在长。

一根根枯骨从地底钻出,相互咬合,堆叠成座,顶端那道虚影越来越清晰——披着残破幡旗,手持半截断杆,眼窝深陷,却死死盯着他们交叠的手。

断剑“清”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剑身崩裂一道细纹,裂口处渗出一丝血珠,顺着剑脊滑落,滴入焦土。

泥土立刻翻腾起来,像活了一样,裹着黑气朝那滴血缠去。

洛云棠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如刀:“它要的是命契本源!不是我们!是‘双心同契’的魂核!”

萧瑟瞳孔一缩。

他懂了。

地脉不需要两个活人,它要的是“共生之契”点燃的那一瞬间——两人心跳同步、血脉共振、生死不分的刹那,用那股力量重开裂隙。他们不是祭品,是钥匙。

而最致命的,是这把钥匙,只能用一次。

用了,人就散了,魂都留不下。

他低头看她。她正盯着自己掌心,那里符印已经沉入皮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有东西在下面爬。

“你还记得寒泉潭底的事吗?”她忽然问。

他点头。

她笑了一下,极轻,极淡:“那时候你把我推出水面,自己沉下去。我游回去,拖你上来,掐你人中,喊你名字……喊到嗓子破。”\

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他手背,“我说过,下次换我死,你来哭。可你从来不信。”

他喉头滚了滚,没说话。

她抬眼,直视他:“现在信了吗?”

风忽然又起了。

卷着灰雪,打在脸上生疼。天空血阳彻底暗下去,只剩一圈猩红边沿,映得雪原如血海。

白骨王座上的虚影缓缓抬起手,噬魂幡残杆指向他们。

地底搏动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跳动,是**擂鼓**。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震得两人内腑翻搅,萧瑟咳出一口血,溅在她肩头。她皱眉,抬手抹去,动作轻得像擦灰尘。

“你走不了。”她低声道,“我也走不了。”\

“那就拼。”\

“拼什么?”\

“拼它吞我们的时候,够不够痛。”

她忽然笑了,眼里亮得惊人,像是燃起了一簇火。

她反手抽出腰间半截短刃——那是她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刃口崩了三处,血槽积满黑泥。她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按了上去。

“一起。”她说。

他看着她。她没有躲开视线。

冷风穿过残垣,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远处,黑潮开始旋转,形成漩涡,中心正是那道巨缝。白骨王座缓缓升起,虚影张开双臂,似在迎接献祭。

而他们,站在风暴中央,手握着手,刀尖抵心。

命契骤然发烫,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奔流。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耳语:“三……二……”

他接上:“一。”

刀锋同时下压。

没有惨叫,没有血光炸裂。

只有一声清越如钟的剑鸣自地底轰然炸响——

断剑“清”自行拔地而起,悬浮半空,剑身裂纹蔓延,每一寸都在渗血,却散发出刺目银光。

那光扫过之处,黑潮如遇烈阳,嘶吼着后退。白骨王座剧烈震颤,虚影发出无声咆哮,幡杆断裂,化为飞灰。

大地停止搏动。

风雪静止。

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萧瑟跪倒在地,抱着她,喘得像条濒死的鱼。她靠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心口渗血,却还在笑。

“疼吗?”她问。

他咬牙:“疼。”

“那就好。”她闭上眼,“说明它也疼。”

远处,残旌令碎片微光未灭,静静躺在泥中,符文重组完成——三道折线,一圆,一钩,像足迹,也像誓言。

下一秒,光点骤然拉长,化作一道血痕般的轨迹,直指北方雪岭深处。

某个地方,有钟声响起。

很远,很轻,却清晰可闻。

一声,又一声,像是有人在等他们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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