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银焰从苏昌河心口炸开,不是向外烧,是往里烧。
火顺着血脉倒灌,每一寸经络都像被铁钎穿刺后灌进熔岩。他没动,双膝仍跪在滚烫的祭坛石上,额头抵着地面,冷汗混着血从额角滑落,在焦黑的岩层上滴出一个个小坑。
泪剑在他身侧嗡鸣,剑身轻颤,铭文“南见长明”泛起银光,像是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那光不刺眼,却极沉,压得四周雾气都不敢靠近。
黑丝还在他体内游走,缠在神经上,勒进命核深处。可银焰一燃,那些黑线就像活物般抽搐、退缩,一根根自皮下断裂,发出细微的“嗤”声,焦臭味弥漫开来。
他喘了口气,喉咙干得冒烟。
左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骨刺从掌骨中穿出,白森森的一截,尖端滴血。那是苏家先祖遗骨,也是他七世轮回中唯一没被磨灭的东西。
“你说过……”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疼一点,才记得住。”
话是对沈眠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左肩的伤口撕裂,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祭坛中央的“命枢”符文上。那符文原本暗红如凝血,此刻被血浸润,忽然泛起微光,一圈圈扩散开来。
亡魂低语又响了。
不再是单调的“容器当立”,而是尖锐的咆哮:“不可逆!不可违!命轨已定,谁敢改写!”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整片山谷的冤魂都在怒吼。
他没理。
拔出骨刺,对准掌心,猛地一压。
血喷出来,顺着指缝流下。他用指尖蘸血,在“命枢”符文的外围,一笔一划地写:
**我来,非为改命,只为接你归。**
每写一个字,识海就炸开一段记忆。
——幼年寒潭边,她蹲在冰面上,递来半支墨玉簪,指尖冰凉,一句话没说。
——第七世,她握着泪剑刺入自己心口,血染白衣,抬头看他,声音轻得像梦话:“别死。”
——断龙台崩塌那夜,她跃身挡在《天机录》前,发间玉簪碎裂,银焰熄灭前最后望他一眼。
血渗入纹路,燃起幽蓝火焰。整座祭坛开始震动,石缝中地火喷涌,将他的影子投在雾墙上,拉得极长,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神像。
虚影云悠站在原地,身形剧烈波动。
白衣依旧,但边缘开始渗血,七窍有红痕溢出,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反噬。她抬手抚脸,指尖滑落一滴血泪。
那滴泪落地即燃,化作一缕银焰,顺着地面游走,重新汇入泪剑。
剑身轻震,嗡鸣声更急。
幻象开始崩塌。
童年的她蹲在寒潭边,指尖滴泪成晶,画面一闪,碎了。
少年时的她背对他,发间墨玉簪将断未断,身影一晃,化作灰烬。
成年的她手持泪剑,剑尖染血,嘴唇微动,似要说“别来”,可话未出口,人已消散。
她们齐声低语,声音重叠,却不再尖锐,反而带着一丝悲悯:
“你说不恨……可敢信我尚存?”
最后一道光影凝成实体。
她站在他面前,赤足,白衣染血,长发散落肩头。面容苍白如雪,眼神却极清,像是穿透了七世轮回,终于落在他身上。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上他眉心。
那一瞬,他浑身剧震。
她的指尖冰冷,可那点凉意却像火一样烧进他心里。
“疼一点……”她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我也记得。”
他笑了。
嘴角咧开,血从唇角流下,混着眼角的湿痕滑落。
“这次……我没错过。”
话音落,整座祭坛猛然一震。
“命枢”符文彻底激活,银焰冲天而起,照亮整个长明谷。雾气被驱散,岩壁上的石碑清晰可见——一块块歪斜矗立,碑面无字,可就在银焰照亮的瞬间,其中一块石碑忽然浮出血字:
**容器将醒,伪神当立。**
字迹新刻,犹带血痕。
与此同时,幽窟深处。
沈眠倚坐在蛛网王座上,手中铜镜映出祭坛画面。她笑得癫狂,银铃般的笑声在空荡的洞穴里回荡。
“说啊,说你恨她!”她咬着唇,眼神发亮,“让我看你们一起毁在这命火里!让我听你亲口否定她!”
可就在“血书”完成、“残魂触眉”的刹那,她胸口猛然一紧。
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她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衣服炸开一道血口,黑丝从她皮下断裂,一根根抽回,带着肉丝与血珠。
她咳出一口血,溅在铜镜上。
镜面裂了。
一道,两道,三道……
“咔。”
脆响炸开,铜镜彻底碎裂,碎片割破她脸颊,血顺着下巴流下。
她不躲,不擦,反而笑得更欢,手指轻轻抚过脸上的伤口,指尖染血。
“好痛……”她喘着气,声音发颤,“真舒服啊\~”
幽窟灯火尽灭,只剩她指尖缠绕的一缕黑丝,微微发亮。
她轻轻一弹,那丝线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梦魇蛊卵,仍未死。
而命枢祭坛。
银焰仍在燃烧,可祭坛本身已开始崩塌。
地火从四角裂缝倒灌,岩层龟裂,石块簌簌落下。命枢符文在银焰中明灭不定,像一颗即将停跳的心脏。
虚影云悠的身影越来越淡。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安静。
他知道她在消散。
不是幻象结束,是那一缕残魂,真的要走了。
他踉跄上前,伸手去抓她,可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那布料就像灰烬一样碎了。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心口。
那里,还有一丝微弱的银光在跳动。
“这一次……”她声音几不可闻,“换我护你。”
话没说完,身影已开始溃散。
他猛然跪地,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
不是痛,是怕。
怕她再走,怕这一眼又是永别。
可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他看见她指尖滑落一缕光——极淡,极微弱,像风中残烛,却温润得让他心口发烫。
那是她的魂火。
他一把抓住,死死攥在掌心。
烫。
像握住了一颗刚从胸口挖出来的心。
他将那缕光按在自己心口,紧贴命核残存的位置。银焰顺着血脉回流,重新点燃。
“这一次……”他抬头,声音嘶哑,“换我护你。”
话音落,祭坛轰然塌陷。
地火从命枢核心喷涌而出,将整座石台吞没。他单膝跪地,抱着那缕残光,纵身跃入翻涌的地火深渊。
风在耳边呼啸。
银焰在他周身燃烧,护住心口那一丝微光。下坠途中,岩壁被火光照亮,一块石碑赫然在目——
**容器将醒,伪神当立。**
字迹猩红,像是刚用血写上去的。
他没看太久。
深渊越来越深,地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
底下没有熔岩,只有一片静水,黑得像墨,水面如镜,映不出星光,也映不出他。
他还在下坠。
身影倒映其上,扭曲,模糊。
就在他即将触底的瞬间,水面忽有波动。
一只眼,缓缓睁开。
银白色,无神,却清醒,静静望着他坠落的身影。
水波轻漾,倒影扭曲。
那双眼,没有闭合。
仿佛已等了千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