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元年(712年)七月初三,长安北衙左羽林军驻地。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点兵场上已列阵三千。深绯战旗在微凉的晨风中卷动,旗面上的金线飞虎在未褪的月色下泛着冷光。三千羽林郎披甲执锐,肃立无声。这不是寻常操练,这是新将上任的第一日——而新将,是个女子。
晨钟未响,但军营中已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那是质疑、不屑、轻蔑,以及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左羽林军,拱卫宫禁的天子亲军,竟要听一个二十多岁女子的号令?
“刘大哥,你说这新来的…能行吗?”队列中,有人低声问。
被问的是个黑脸将领,名刘直,左羽林中郎将。他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行?你知道她是谁吗?太平公主的义女!陛下一道圣旨封的将军!这种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听说在洛阳庆功宴上,她三剑斩了天铁熊。”另一人道。
“天铁熊?”刘直嗤之以鼻,“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太平公主安排好,给她造势的戏码!咱们在沙场上滚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女子为将?笑话!”
正说着,辕门外传来马蹄声。
一骑自晨雾中驰来。马上人银甲赤袍,青丝高束,在黎明的微光中如一道剪影。马至辕门,勒缰,人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苏锦。
她解下披风,递给身后亲卫,独自走向高台。步履不疾不徐,赤色战袍的下摆在晨风中轻扬。所过之处,军士们自动让开道路,可那目光却如刀子,在她身上剐过。
她走上高台,转身,俯视全军。
晨光从她身后漫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那张脸在晨光中显得过分年轻,也过分清丽,与这铁血军营格格不入。
“末将刘直,参见苏将军。”
刘直出列,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可那语调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别扭。
苏锦看着他,看了三息。
“刘将军。”她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听说,你从军二十五载,是左羽林军中的老人。”
刘直一怔,随即挺直脊背:“末将不敢当!只是为陛下、为大唐,尽了本分!”
“很好。”苏锦点头,“那刘将军告诉我,左羽林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直不假思索:“忠心!勇武!纪律!”
“说得对。”苏锦缓步踱了两步,“忠心,勇武,纪律。这三样,一样都不能少。缺了忠心,就是叛军。缺了勇武,就是废物。缺了纪律,就是乌合之众。”
她停下,看向刘直:
“那刘将军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带这样的兵?”
这话问得直接,也问得诛心。
刘直黑脸涨红,咬牙道:“将军是公主义女,陛下亲封,这资格…自是有的!”
“哦?”苏锦挑眉,“那刘将军是服了?”
刘直不答。
台下响起低低的骚动。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刘直不服,不但不服,简直是把“不服”写在了脸上。
苏锦笑了。
那笑容很淡,可眼中却掠过一丝冷光。她解下腰间束衣剑,递给亲卫。又抬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制式横刀。
刀很普通,甚至有些旧了。
“刘将军。”她握刀在手,“我知你不服。军中汉子,讲究的是真本事。这样吧——”
她一字一句,声音清朗:
“我站在这里,你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刀法、枪法、箭术、拳脚、力气…任选一样。只要有人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当场辞官奉,从此不再踏足北衙半步。”
全场死寂。
三千人,鸦雀无声。
刘直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这女子竟敢把话说得这么绝!一个打全部?她疯了?!
“将军此言当真?!”刘直声音发颤。
“军前无戏言。”苏锦横刀当胸,“谁先来?”
“末将来!”